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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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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杆自上而下划了半个弧, 狠狠击向脚踝, 这一招快而狠,带起猎猎的风声, 就算没被枪尖擦着,吃一下恐怕也得碎了脚踝。

萧锐石没想到李齐慎还能来这招,浑身一凛, 当即抬脚,险险躲过。他刚松一口气,膝盖剧痛,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先跪下去,落地一声闷响。萧锐石吃痛,眉眼紧皱, 刚想发怒,抬头时只看见枪尖直逼眉眼, 刃光寒凉。

“承让。”持枪的郎君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显然没起杀心,只笑吟吟的,“声东击西而已, 如何?”

“郡王好武艺。”都被人打得跪地上,枪尖还逼在眉心,萧锐石还能怎么办,心里再恨,也只能爬起来, 一抱拳,勉强给自己捡个面子,“是锐石狂妄了。”

他身量高,肩膀也宽阔,长这个模样的要温润如玉或者风流跌宕都是不可能,就只能走豪爽善武的路数。当朝尚武,萧锐石虽然长相不那么出挑,但耍起刀来也能惹不少小娘子注意。

然而现在来了个李齐慎,长了张冷丽的脸,还三两下把以武艺闻名长安城的萧锐石掀翻,贵女们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李齐慎身上,有几个还蠢蠢欲动,想趁这机会搭个话。

郑涵元哪儿能让她们抢先,立即站起来,捧了杯酒:“郡王当真厉害,可见并非徒有虚名,涵元佩服,特此敬郡王一杯。”

李齐慎看向开口的娘子,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在脑子里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这是这回曲水流觞的主人家。他和郑涵元无冤无仇,也不在乎,朝着她意思意思笑笑,把借来的枪递给边上侯着的仆役,转身回去。

“多谢。”规矩他还是懂的,主人家站着,他也不落座,捞了那只羽杯,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郡王豪爽,是真性情。”见他接了酒,郑涵元雀跃起来,自己也喝了酒,含笑坐回去。

她开了这个头,在座的郎君娘子,乐意的不乐意的,纷纷站起来给李齐慎敬酒。李齐慎烦得要死,实在不想应付,干脆不说话,只管喝酒。

一轮下来,该敬的酒都敬了,算起来喝了至少有一小坛,李齐慎却丝毫没有醉意,神色自若眼瞳清澈,只在眼尾浮着些略微的红。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水渠,曲水流觞接着在玩,羽杯倒识趣,没再飘过来过。

这会儿刚好有位郎君作诗,中规中矩,听着不像是即兴而起,反倒像是先生面前的习作,还有些磕巴,李齐慎觉得没意思,视线一转,落到身边的女孩身上:“你觉得如何?”

谢忘之在发愣,乍听见李齐慎的声音,惊了一下,茫然地转头:“……啊,什么?”

“我说这郎君的诗作,你觉得如何?”刚说完,那郎君已经坐下了,李齐慎懒得复述,“算了,我问你,刚才她们都敬酒,你怎么不敬?”

谢忘之莫名其妙,诧异地看了李齐慎一眼。

同座的郎君也在看她,微微垂着密匝匝的睫毛,浅琥珀色的眼瞳在眼睫下明明灭灭,映着午后的日光,眼睛里仿佛藏着粼粼波光。酒气稍稍发出来,他本来领子就叠成翻领,又扯松了点儿,隐约露出颈下白皙的肌肤和一点点锁骨。

最要命的是那张脸,眼尾点着淡淡的红,像是个精心描摹的眼妆,简直是顾盼生辉。李齐慎却浑然不觉,笑吟吟地看着谢忘之,整个人放松,像极了流连平康坊的纨绔。

他的神情其实没什么,硬要说眼神也没怎么,分明只是看着,谢忘之却陡然而生一股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被调戏了。但她又知道不可能,李齐慎万万不会这样,她想了想,拢紧披帛,心虚地说:“敬酒干什么呀……”

“我刚才赢了,你没看见?”

“……唔。”谢忘之想起来了,顺便还想起了郑涵元打头的酒,一杯杯全是妙龄娘子敬的。她无端地有点不舒服,但又知道不该冲着李齐慎发脾气,伸手搭在酒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上边描着的花纹。

李齐慎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猜了半天,凑过去问:“动静那么大,难不成真没看见?”

“……我又不瞎!”谢忘之不知道李齐慎到底武艺如何,当时也是捏着一把汗,她瞪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声音闷闷的,“那我问你,你这么问,是想要我敬你一杯酒吗?”

“不然呢?”李齐慎赶紧顺杆爬,低低地说,“不算祝我得胜,就算是杯酒敬故人,如何?”

“贺你得胜的娘子那么多,难不成郡王还缺我这一杯酒吗?”谢忘之故意这么说,转念又觉得不好,顿了顿,拿起半满的酒杯,朝着他微微一笑,“酒量不好,姑且半杯,请。”

她没等李齐慎答复,拿袖子稍稍遮着,一饮而尽。

酒杯一空,李齐慎就知道谢忘之没撒谎,她的酒量是真不怎么样。

这酒不烈,顶多算是比贵女间流行的花果酿多了三分酒味,打头的还是米味儿,以李齐慎的口味来说,这玩意更像是酒酿。但谢忘之显然也没这么喝过,一杯下去,面上迅速红起来,在原来的红晕上又添了一层,像是烟霞上了脸颊。

李齐慎心说不好,谢忘之却没察觉,放下酒杯,声音都有点含糊:“我敬你啦,故人归乡……按道理,该用酒坛对饮吧。”

“还酒坛呢,我都怕你醉死。”李齐慎小声说完,再开口时声音略响一分,听起来语调却是软的,十足是哄人的语气,“行,等下回有空,不醉不归。”

谢忘之直觉不能答应,但她酒气上头,脑子发昏,胡乱地点点头,声音低柔:“好啊……不过我不太会喝酒。”

这是实话,不光是嘴上说说,等这一轮玩完,曲江宴差不多,午后的风一吹,谢忘之先前入腹的酒气全涌上来,熏得她昏昏沉沉,站起来腿都在抖。

宴散,该走的人都走了,偏偏她是一个人来的,连个侍女都没带,当然也没人来接她。李齐慎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这儿,稍作思索,扶了谢忘之一把,半扶半抱着让她站起来。

谢忘之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只是腿脚发软,身上闷闷的热,但又不发汗,全成了红晕漫出来,连肌肤上都带着略微的粉,像是特地染的红妆。她半靠着郎君的肩头,想想又觉得不好,撑着他的肩:“我能走……”

“我觉得不能。”李齐慎一把扶住要软下去的女孩,带着她往外走。

虽然没人注意,李齐慎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谢忘之毕竟清清白白一个世家贵女,不好大庭广众地抱起来,他找了条僻静些的路,绕进桃花林,打算找先前聊过的天策府副尉,让她帮忙带一程。

他打算得挺好,谢忘之却不太配合,先前在宴上隐约能听见人声,她大概知道在哪儿,让李齐慎扶着也没如何,乖乖地让他引着走。一到桃花林,四面人声消弭,她就觉得不对了。

酒气返上来,谢忘之真有点儿上头。这时间桃花开得正好,傍晚的暖风一吹,林子里全是微微的桃花香,开过极盛时的桃花扑簌簌地落下来,谢忘之迷迷蒙蒙地睁眼,眼前蒙着层淡淡的粉色,像是幻梦。

她无意识地发出点细微的声音:“唔……”

李齐慎以为她不舒服,停下脚步,稍稍凑过去问:“怎么,不舒服?”

谢忘之其实觉得还好,她喝的酒少,多半还是浸在瓜果里的,有宴上吃的东西垫着,胃里没闹腾,头也不疼,就是有些晕。她感觉扶着自己的不像是女孩,本能地紧张,但又没力气推开,只稍稍侧头看过去。

“……长生?”她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面容模糊的郎君是谁,“是……长生吗?”

先前也就刚回来时听见这么一声,之后谢忘之总是有意无意避开称呼,真要叫也是调侃般的一声“郡王”,现下这女孩醉得晕晕乎乎,嗓音也像是浸过酒,轻轻软软,带着三分微醺,李齐慎心里一软,难得温柔:“对,是我。”

“……是你啊。”谢忘之傻愣愣地应了一声,“真好。”

是李齐慎,她就放心了,虽然自个儿也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从哪儿来的。但谢忘之彻底放了挣扎的心思,顺着身体的本能,缓缓靠回去。

她比李齐慎矮大半个头,身子又软着,这么一靠,刚好侧脸贴在他肩上。

李齐慎垂眼,能用目光清晰地勾勒出谢忘之的脸。女孩醉得迷迷糊糊,眉眼舒展,睫毛乖乖地垂着,看着就格外乖巧。她脸是红的,再往下的肌肤也泛着微微的红,像是块胭脂玉,从芯子里晕出淡淡的红晕。

脸这么红,嘴唇当然更红,在他的视野里鲜润欲滴,微微启开一线,真像是一朵向着春风敞开的花,偏偏呼吸里染着一点几乎感觉不到的酒香。口脂带着花香,领子上自然也熏着,一缕缕地被体温蒸上来,幽幽地浮动。

李齐慎嗅了嗅,好像正是桃花。

他喉头一紧,无端地吞咽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迟早因为意念耍流氓而被抓进京兆府监狱(……)

长生:呵(冷酷且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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