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勇强和长毛很快就开车离开了，但这并不妨碍一瘸一拐的林志刚继续摆阔、显摆。
只用了半个多小时，他就让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了，他林老四重新站了起来。
然后，整个林家村今天都不澹定了，纷纷对林志刚和他家里的事情，议论不停。
“林志刚那家伙发迹了，开了两辆小汽车回村过年。”
“林老四家的小闺女出息了，听说是靠写字赚了大钱。”
“人家那叫作家，写得是小说，听说光是稿费，就有几万块钱呢。”
“几万块？那可真是文曲星下凡，一字千金。”
“林老四这个废物，还真是祖坟冒青烟，竟然有个这么出息的女儿，看把他给得瑟的。”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林志刚那副嘴脸，恨不得让全村都知道，他这个残废这下抖起来了。”
“你们说，林老四这家伙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租了两辆车回来显摆？”
“怎么可能？我听我家大小子说，林志刚家的小轿车，就连各部门当官的都没有，只有领导才有资格坐。”
“你们是没看见，李春花那个长舌妇，还舔着脸去套近乎，被林老四当场怼的下不来台。她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可是骂林老四骂的最狠的。”
“何止是李春花，以前欺负过林老四的人，都被他借机骂了回去，王二狗、赵麻子更是被他当场呵斥，还嘴都不敢还一句。”
“林志刚家现在有钱有势，得罪不起，以后还是少惹微妙。”
“切，要不是他女儿，林志刚这个瘸子一辈子都是个废物。”
“真是老天无眼，他林老四以前不还叫嚣说女儿都是赔钱货吗？他没残废的时候，可是没少打两个闺女，打的那叫一个狠啊。”
“可不是，我要是他女儿，就和他彻底划清界限，断绝父女关系。揍我揍成那样，凭什么赚了钱，要给他这个混蛋老子花？”
“这要是我女儿，稀罕都还来不及，谁会舍得打？真是老天瞎了眼，偏偏让这只金凤凰落到了林老四家里。”
“做不了你女儿，你就想想办法，把她变成你的儿媳妇儿啊。你家大小子可是在省城工作的，配他一个残废的女儿，可是绰绰有余。”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凭我大小子那条件，娶他林老四家的闺女，那是他们的福气。”
“拉倒吧，人家林老四的闺女可是文曲星下凡，就你家大小子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真要说般配，还得我家小儿子才行。我家小儿子可是大学毕业，放到古代那也是个举人老爷。”
“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林老四的小闺女，人家写本书就能赚好几万，你们出的起彩礼吗？”
“只要林老四同意，彩礼算什么？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他家小闺女娶过门。那可是文曲星下凡，要是和我家小儿子凑成一对，以后再生个大胖孙子，肯定是个状元之材。”
“林老四那个夯货，才不会管那么多呢，肯定是谁出的彩礼多，就答应谁。你们想娶他家小闺女，赶紧回去准备彩礼吧。”
“没错，我明天就让三婆去林老四家说媒，先探探口风再说。”
这样的对话，在林家村的各个角落，纷纷上演着。
而林幽幽家里，这会儿也是热闹纷呈。三叔四舅，七大姑八大姨，以前对她家避而远之的亲戚们，这会儿全都上门来套近乎了。
林志刚以前开货车收入不菲，他也算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自从他出车祸成了残疾，家里不仅失去了经济来源，还四处借债度日，就连自家亲戚都嫌弃得紧，生怕躲避不及。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如今因为林幽幽的能耐，他林志刚林老四又站起来了。不仅比以前阔的多，更是坐上了想都不敢想的小轿车。
以往视他如瘟疫的亲戚们，如今却谄媚不已。
林志刚终于扬眉吐气，看着挤上门的亲戚们，他心中的憋屈一扫而空。
得意忘形的他，大方地派发起了礼品：“志新，来这是给你家的年货，话说我欠你家多少钱来着，算上利息今天全部还给你。”
“四哥，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人，借点钱算什么？不着急，不着急...”说话的正是林志刚二叔家的堂弟，林志新。
林志刚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看向了下一个人：“五婶，这是孝敬您和五叔的礼品。
今年再不用大年三十晚上，来我家堵门了。我一会儿就让闺女把钱全都还你，一分钱都不会少你的。”
“志刚，既然你一片孝心，那我和你五叔就不客气了。还钱这事不急，你就放心先用着。等啥时候五叔五婶有需要了，我再管你要。”五婶王翠香接过礼品，笑得像花一样。
“富贵...，这是你四大爷给你家的年货。和你老子说，晚上来家里拿钱。今天我一次性还清，我看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四哥。”
“谢谢四大爷，我爹要不认你，我都不答应。”
林志刚心里乐开了花，看着这帮亲戚们巴结他的样子，真是有趣至极。
去年过年回村，他们可不是今天这幅嘴脸。
这一个个看似亲不隔疏的亲戚，去年还追着他逼着要债。可现在不仅不追债了，反倒是想让他多欠几天。
这种魔幻现实主义剧情，林志刚这辈子也是第一次体验。
现在，就算是他想主动还钱，亲戚们都推辞不要。那拒绝的态度，像是恨不得林志刚再管他们多借一点。
林志刚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畅快过。
他吩咐老婆江秀云多烧了几个菜，从赵勇强送的年货中，拿出三四瓶这辈子都没喝过的好酒，招待起几位看得比较顺眼的亲戚。
所谓看得顺眼，其实就是前两年催债没有太过分的人。
林志刚也不傻，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好酒好菜，必须给值得的人。
酒桌上，众人又是一顿阿谀奉承，没喝几杯的林志刚，很快就醉了。
这些狗血的事情，林幽幽一概不知。
自从回了村子，她就待在自己屋子闭门不出，谁也不想见。
就连午饭，都是母亲江秀云给她端来的。
吃完饭，林幽幽拿出本子，继续写着小说，写了没几行字就困了，于是躺下眯了一会儿。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
感觉还有些迷湖，她打算出去走走，醒醒脑子。
刚走出屋子，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让她不喜的声音。
只见他爹林志刚大声地喊道：“三婆，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女儿一年能赚多少钱？就狗剩儿他家出的这几万块钱彩礼，连我的酒钱都不够，他也有脸让你来提亲？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志刚，话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的好，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
你闺女赚的再多，以后还不都是婆家的。
正所谓落袋为安，彩礼钱可是全部落到你自己口袋里的。
如果嫌狗剩儿家的彩礼不够，我再回去和他商量商量，让他们再加点。
真要是看不上狗剩儿他们家，有根家里你总看的上吧。
人家有根的儿子，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现在还在市里吃皇粮，给领导当助理，以后准是要当大官的。
要不是你闺女长得俊，你家就是再有钱，人家也看不上。”三婆做媒多年，十分懂得把握对方的心理弱点。
林志刚犹豫了，他还真被三婆戳到了痛处。
自从前几个月女儿突然转了性，再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别说是打骂，就连说话大声一点都不敢。
看在每个月的烟酒钱份上，他只能委屈自己。
虽然女儿每个月都按时给他钱，可是林志刚心里却一直很不笃定。
担心哪天那死丫头记恨起他之前干的混账事情，就停了他的月供。
现在每次面对女儿，他都战战兢兢，心里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
他最担心的，就是像三婆所说。这死丫头一旦嫁人，说不定真的一分钱都不给他了。
别说，这么绝情的事情，死丫头肯定干的出来。
不如听三婆的建议，给她介绍个对象，相个亲。
要是换了其他人，林志刚也许理都不理。彩礼多管什么用，女儿不同意也是白瞎，他现在可做不了那死丫头的主。
可是三婆刚刚说的有根家的儿子，让他看到了一丝可能性。
正经大学生，还是吃皇粮的，而且在市里给领导当助理，这条件搁哪都是一等一的，说不定这死丫头就看对眼了呢。
林志刚和大多数小地方的人思维一样，再有钱也不如混体制内的。
月薪几万，都不如一个公务员编制。
只要是吃皇粮的，那就高人一等，绝对是人中精英，未来的社会管理者阶层。
这样的条件，可不是土大款可比。
林志刚心里明白，死丫头肯定和老婆的那个小老板，那个叫什么陆泽的搅和到了一起。否则，人家又怎么会带她赚这么多钱。
他俩要是成了，哪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彩礼，那更是不可能滴。
不如给死丫头另外找个相亲对象，只要比那什么小老板条件好，万一成了呢。
要知道，在小地方赚钱再多管什么用，办事还得看人脸色。
吃皇粮的社会管理阶层，才是真正的金字塔尖的人物，不比那小老板强？
林志刚对陆泽的印象，还停留在包子店小老板的时期。
女儿兼职做杂志、写稿赚钱，他一个小学水平的人，懂个锤子。他哪知道，女儿和陆泽现在的事业，到了他无法想象的水平。
在他看来，只要女儿见识过了更牛的人，说不定就会变心。
就算和有根家的儿子不成，也可以拜托三婆继续介绍更多的青年才俊。
但凡成了一个，彩礼就肯定不是问题。
到时候，他就能有一大笔钱进到自己口袋里，再不用看那死丫头的脸色行事。
就在林志刚有点动心，正打算付诸行动的时候，就看到自己闺女从屋里走了出来。
林幽幽只是瞪了一眼，就让林志刚彻底慌了神。
他从闺女的眼神中，看出来了她的极度不满，是那种分分钟就可能给他停了月供的不高兴。
林志刚吓醒了，他不再做梦了。什么吃皇粮的，什么青年才俊，统统滚一边去。想彩礼入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但是死丫头很不高兴，他下个月的烟酒钱，指定就没着落了。
什么叫落袋为安，就是先保证能轻易拿到手的才算。相亲，万一惹得死丫头不高兴，好几个月不给自己烟酒钱，自己不得哭死。
刚刚林幽幽的眼神，就让他感受到了这种危险。
林志刚当场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三婆，你别浪费口水了。
什么吃皇粮的，什么领导的助理，就能配的上我闺女？
也不看看我们坐什么车子回来的，那小轿车可是连县长都没有。”
林志刚故意喊得很大声，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生怕女儿听不见。
见到女儿面无表情的扭头离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志刚，你湖涂啊，钱多管什么用？在村里办事还不如村长好使。县官不如现管都不明白吗？”说媒技能拉满的三婆，苦口婆心地劝道。
此时的林志刚，仍是心有余季，不过在媒婆面前，还得继续装一装：“三婆，你这话就不对了，吃皇粮的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谁还比谁高级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吃皇粮也一样有七情六欲。
真要是有钱不算什么，为何每年都有吃皇粮的，进去踩缝纫机呢？
就我闺女那条件，一般吃皇粮的可配不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别说，林志刚装起大来，脑子倒是挺好使，一句话就戳破了人性的本质。
三婆摇摇头，只能都都囔囔地离开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林志刚小人得志，不识好歹。
散步到傍晚，林幽幽才回到家里，准备和父母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
林家村大部分村民都姓林，姓林的人家多是还未出五服、沾亲带故的亲戚。
林幽幽家，就属于林家村最大家族的分支之一。她爹林志刚这代，有兄弟姐妹六人，林志刚在家排行老四。
村里封建保守之风横行，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
因为在村里，儿子多就代表着一种武力，但凡有事和人起争执，打起架来绝对占上风。
有儿子，就没人敢随意欺负。
在很多村子里，这是人人都知的潜规则。
所以林志刚前些年才会因为连生两个女儿，被村里的人瞧不起。
他自己也因此自卑，心理扭曲，导致做出了很多伤害家人的事情。
“生儿子”在农村被捧为“有本事，“生女儿”就是赔钱货。
别说是98年、99年，哪怕是二十年后，很多农村依然有这种顽固腐朽的愚昧执念。
在林家村，女人地位低，吃年夜饭都不能上主桌，只能另外开席。
年夜饭上，也成了各种炫耀儿子的比拼场所。
所以林幽幽才会觉得回来过年很没意思，一个想见的人都没有。哪怕是她的爷爷奶奶，她也没有半点亲情。
因为在爷爷奶奶眼里，她的那些堂哥堂弟们，才是亲孙子。她和姐姐，从来没有获得过什么特别的关心。
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女娃在长辈们眼里毫无存在感，有时候连名字都会被喊错。
可是林家的男丁们，却不会有如此待遇。
林幽幽随着父母，来到了爷爷奶奶家。
年夜饭已经快要开始，因为那些叔叔伯伯们的妻子，经过一下午地忙碌，早已做好了各种美味菜式。
以往她的母亲江秀云，也是其中重要的劳动力之一。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却没人来催她一起干活儿。
刚走进院子，叔婶伯娘们，纷纷主动和她们一家三口打着招呼。而且更怪异的是，所有人都特意喊出了林幽幽的名字。除了打招呼外，还会顺带着夸上两句。
放在以往，这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如果是其它女娃，说不定受宠若惊。可林幽幽却面无表情，谁都没有回应。
就是这帮所谓的亲人，当初说起姐姐的坏话来，一点没有念及亲情。
林幽幽看着他们的嘴脸，感到十分恶心。
有的人明明不是亲人，却比亲人还好。
有的人明明是亲人，却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善良都无法做到。
所谓的大家族，也不都是相亲相爱、相互帮扶，只是虚假繁荣，看上去很美好。
在这种家族里，不受待见的孩子，连喘气都是压抑的。
林幽幽以前，冰封自己，对一切都无所谓，一年又一年麻木地跟着父母回村过年。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她已经再次有了感觉、有了好恶，以前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马上逃离。
林家村有个封建传统习俗，她倒是觉得挺好的。
女娃一旦嫁了人，就是外姓人，不用再回林家村过年了。这一刻，林幽幽就想当个外姓人，以后再不用回来见这些所谓的大家族亲人。
过年，她现在就只想和陆泽待在一起。
如果有可能的话，去陆泽家过年，想必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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