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一心要利用刑狱把王琼等不依从自己的人给打压下去,让王琼党彻底在朝中不存。
但现在小皇帝搬出杨廷仪之事,利益相关的杨廷和就必须要有所收敛。
这分明是小皇帝下的一步妙棋,杨廷和虽然心中着恼,但自己弟弟身上有污点乃朝野共识,皇帝给面子特以恩许,表示可以不追究,但不代表你一再给小皇帝出难题,皇帝还会继续给你面子。
这就是一种博弈。
杨廷和心里很不爽,却无计可施。
谁让他想保住杨廷仪呢?
历史上的杨廷仪,正德十六年就犯事,被朱厚熜赦免,然后杨廷仪主动请辞。
这一世因为有朱浩的存在,杨廷和想利用杨廷仪来跟小皇帝斗,一直准备让杨廷仪伺机而起,正好现在新皇跟杨廷和之间的“蜜月期”过去,朱四愈发不需要杨廷和这个老顽固来碍手碍脚,于是乎杨廷仪便成为新皇跟文官势力斗争的“牺牲品”。
即便现在刑部尚书的位子仍旧空缺,但随着杨廷仪桉推进,谳狱方面,朝廷真的开始以宽刑作为刑狱基础,一些之前涉及到朝臣党派之争悬而未决的判罚,最终都以减轻处罚或者不处罚告终。
在这件事上,朱四稳稳赢了杨廷和一筹,让朱四大受鼓舞。
……
……
事情告一段落。
杨慎再次找到朱浩,谈及此事,肯定了朱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敬道,其实你不该夹在两边做人,应当心无旁骛,前怕狼后怕虎,如何能在朝中施展才华呢?”
杨慎最后还很关心朱浩前途,作以上评述。
朱浩心想,明明我就想在翰林院中当个安静的美男子,是你一直把我拉入党派斗争中去的吧?
连让我去接近唐寅、蒋轮他们,也是你的意见,现在居然说我夹在两边?
你全家都夹!
杨慎道:“先前跟你提过,户部主事空缺,你可还有意向?”
朱浩笑道:“连我老泰山都出面,让我不要出翰林院,我想……还是待在翰林院中比较好,清静修习几年学问,好过于在外飘摇激荡……年岁太小,涉及实务怕难以服众。”
“嗯。”
杨慎倒不反对这一点。
谁不知道翰林是个优差?
且之前杨廷和的分析,说是孙交可能知道朱浩跟新皇关系紧密,怕朱浩走出翰林院后,在朝中搅出风浪,所以才反对朱浩出翰林院。
现在看起来,朱浩一点野心都没有,反而安贫乐道,想在翰林院中静修学问。
这说明朱浩跟杨廷和的想法截然不同,杨慎也觉得,可能是父亲太过敏感。
“对了朱浩,最近你跟唐伯虎他们走近了一些,可有发现什么不同?比如说他们……最近在筹谋什么?”杨慎问道。
朱浩心里嘲弄杨慎。
杨用修啊杨用修,你小子口是心非,心口不一,简直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你说说你,先前还跟我说不要当双面人,义正词严教训我,一扭脸就从我这里问对方的情报,你这样很没品知道不?
朱浩道:“具体不清楚,但听说蒋姑爷……就是兴国太后的弟弟,有向朝廷讨要爵位的想法,可能陛下对此也很关切,顺带邵家那位,可能陛下也想一并赐爵吧。”
“嗯。”
杨慎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之前宫里三个贵妇,分别是张太后、蒋太后和邵太皇太后,她们的名分问题已定下,连祭告之事都完成,而蒋家和邵家就算没有得到正式承认,但至少有了太后的名衔,皇帝给舅舅和舅爷赐爵,本身也符合大明法度,在这点上,杨廷和不好回绝。
兴国太后没有加“皇”字,平白矮了张太后一大截,难道皇帝给自己舅舅赐个伯爵都不行?
要知道张家那两位,现在都已是侯爵了,有一个……据说还要封为公爵。
就算杨廷和这样跟小皇帝有芥蒂的老臣,此等事上也不能逼小皇帝太紧。
“行,回头带你去六部等处见识一下,介绍一些朝官与你认识,另外京师文坛方面,也带你去走走看看,让他们知道你的才名。”
杨慎又许诺空头支票。
朱浩不由想到杨慎之前从他那拿走的那首词,到现在词的名声有了,他的名声还没扬起来。
由此可见,杨慎除了是个大才子,并不是十全十美,杨慎的境遇虽受牵连于他父亲,但也有顽固不化的一面。
人无完人,朱浩并不苛责。
但你现在又空口白牙说要给我攒才名,我信你个大头鬼!你在我这里已经没信誉了好不好?
“多谢。”
朱浩腹诽不已,脸上却装出乐得消受的模样,笑着回谢。
……
……
朱四的确要给蒋轮和邵喜二人封爵。
一个玉田伯,一个昌化伯,连爵位名和封地都已预备好,也是朱浩帮忙参详的,与此同时,朱浩根据历史提出在给蒋家和邵家赐爵的同时,别忘了另外一名有着拥立之功的外戚,那就是永康大长公主驸马都尉崔元。
历史上崔元跟蒋轮、邵喜同一批赐爵,都是在嘉靖元年五月己酉日封,崔元比另两位待遇更高,直接册封为侯爵,为京山侯。
此时已到五月。
这天蒋轮带邵喜前来拜见朱浩。
作为马上要被赐爵之人,邵喜也很高兴,对于来见朱浩,邵喜没什么准备,只以为蒋轮带他过来见见兴王府体系的老人。
但其实蒋轮的意思,是带邵喜来巴结一下朱浩。
毕竟皇帝这边很多事看起来都是在朱浩的主持下完成,蒋轮觉得,要不是有朱浩,自己不能这么快就有机会得到爵位,如今封爵之事还没完全确定下来,必须巴结好朱浩,免得杨廷和等旧派势力出手阻拦时,没人帮忙。
邵喜年近六十,略显老态龙钟。
他毕竟是朱四祖父辈的人物,虽是邵太后的弟弟,但年岁不小了。
历史上,邵喜得到昌化伯的爵位后,转年就死了,其子邵惠袭爵,而邵惠身体也不好,连个儿子都没有……邵惠于嘉靖六年过世后,邵家因为继承爵位之事争斗,最后由邵惠的堂侄邵杰继昌化伯的爵位,随后就被除爵,从此邵家这一脉爵位就断了。
朱浩曾与邵喜有过一面之缘,而当时邵喜并不知朱浩的存在,毕竟当时邵喜被构陷说他侵占良田,还被拿到三法司问罪,好不容易被接出来,当时哪儿有心思去关注一个毛头小子?
两人见到朱浩时,蒋轮热情介绍:“这位便是兴王府出身的小状元,乃我兴王府之骄傲,朱先生。”
邵喜苍白的脸上略微有些尴尬,望向朱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局促,别扭地拱手:“老朽……见过朱先……”
显然邵喜不理解,为何蒋轮这样一个“准外戚”,居然会称呼一个少年郎为“朱先生”?你蒋轮这么和善的吗?
对读书人如此尊重?
“邵老先生客气了,应该是晚辈给您行礼才是。”
朱浩没有让邵喜把那声“先生”说完,转而瞪了蒋轮一眼,似怪责对方给他找麻烦。
蒋轮嘻嘻哈哈,一副惫赖样,现在有爵位摆在面前,别说被朱浩瞪两眼,就算被朱浩按在地上暴揍一顿,脸上的笑容也不会减少一点。
心里美啊。
邵喜冲着朱浩点点头,显然邵喜对读书人有一定尊重,虽然从年岁上来说……朱浩算是他孙子辈的人物。
蒋轮拉着邵喜到一边,详细介绍:“都是自家人,不必藏着掖着,其实邵老啊,咱这位朱先生本事大得很,陛下很多事都是听从朱先生的建议,此番为你我封爵之事,朱先生四处奔走,说要感谢他,一点儿都不是虚言啊。”
“哦。”
邵喜笑了笑,和颜悦色中对朱浩更多了几分欣赏。
但也就仅仅限于欣赏而已。
邵喜不同于蒋轮。
邵喜是正经的太妃弟弟,邵太皇太后的封号问题,对外来说一点毛病都没有,连大臣都没反对,也就是说,无论你蒋轮这个“兴国太后之弟”是否能得到爵位,我邵喜的爵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需要别人帮忙游走,也就没必要感激谁。
蒋轮却不明就里,兀自拉着邵喜的手,讲这个封爵有多不容易,把朱浩又是一顿勐夸。
“邵老,我跟你说,这位朱先生,教书育人那是一绝,随便一个不学无术的士子,连生员都考不上的,经他一教导,你猜怎么着?生员、举人连中,就差考取进士了!
“我儿子,就是蒋荣那小子,现在就拜在朱浩名下,乖巧得很,等他学成后,我准备听从朱先生的,把人送到军中好好历练一下,争取成为大明栋梁,将来都督府准有他的一席之地……”
蒋轮不知不觉,开始吹起了牛逼。
邵喜听了不由打量朱浩一眼。
他不明白,蒋轮为什么要把儿子送给一个少年郎当弟子,这少年的年纪还没你儿子大吧?
再说了,你蒋轮不是没儿子吗?
过继来的儿子,这么没人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