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是在半途中被许青梧追上的。
“你来干什么?”
熊大端坐于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青梧。
“带你回去。”
许青梧横矛拦路。
“我不回去,你便要动手?”
“是。”
熊大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道旁的柳树上,随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许青梧皱了皱眉头,劝道:“先生交代过,难道你忘了?”
“先生?不该是师父吗!”
熊大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是谁害死了寨主,是谁害死了寨中那么多人。难道你忘了!”
“你报不了仇,还会死的。”
许青梧如实说道。
熊大冷笑连连,“你不是一直想走嘛,我死了正好,你大可安心远走。咱们桃花村的事,咱们自己解决,用不着外人。”
许青梧再忍。
“不是要动手吗?你动手啊!你手中的长矛是烧火棍么!”
“熊大哥,你冷静点。”
“我明白了。在你眼中,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你喜欢这长矛,所以才为寨子做这么多。白先生,呵呵……先生?多好听,是比师父好听多了。”
“熊大!你够了!”
许青梧爆喝一声,冷眼道:“是,一直以来,我是想离开,我也是本着做买卖的心态暂时留下的。但你以为白先生不在了,我就不难过么?我来这里不过半年时间,与白先生的感情是没你深,这我承认,但你知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
“胡说!你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
熊大红了眼。
“你以为我不想报仇吗?可报仇就得再死人!全寨还剩下的二百八十九人,其中卫队是占了二百多人,可你想过没有,倘若我们都死了,那剩下的几十个孩子怎么办!”
许青梧的情绪也激动起来。
“我是为了自己!我他妈就想当个啥事都不管的富家翁,就想为自己好好活一次,难道这也有错?!”
“那你去便是!我不拦着你,你也别挡着我!”
熊大双手握紧了横刀,嘶吼着。
“来!你想打我陪你打!你想杀人就把我杀了算了,老子早就受够了,披云岭老子不管了,爱谁谁!”
许青梧狂吼着挺矛冲了过去。
横刀重重地砍在青铜长矛上,火光四溅,惊了柳树
下的马儿。
心怀各自委屈的两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开来。
雪白的横刀在四月的暖阳中,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微微泛黑的长矛裹挟着春风,无意间将柳枝击的粉碎,鹅黄的花苞纷纷扬扬,好似飘洒在四月里的雪花。
两人斗了十几招,熊大猛地一刀当头劈下,许青梧提起长矛抵挡不住,一骨碌滚出去老远。
熊大狞笑道:“就这点本事?难怪白寨主不认你做徒弟呢。”
“放你娘的狗臭屁,”许青梧挺矛再来,“老子是正儿八经磕响头拜师,你呢?学一身本事,到头来屁都不是,做弟子都没资格!”
熊大气的哇哇大叫,手中横刀誓要开山裂河!
学艺而未能拜师,这是熊大至今最大的遗憾,以前只觉得是白楚有自己的道理,现在被许青梧说破,他这点自我安慰的理智,就再难站得稳脚跟。
横刀斩在青铜杆上,刀锋再难以寸进丝毫,只贴着青铜杆下滑,在刺耳且扭曲的金属摩擦声里,带出一串火花。
许青梧站稳脚步,腰身一扭,长矛扭着横刀在空中画了个弧,朝熊大的软肋抽去。
刀尖划破许青梧的手臂,矛头抽回带出肋间点点血迹。
“停手!不打了!”
许青梧吃痛,瞬间清醒过来。
“瞧你那怂样,流点血就怕了!披云岭上流了那么多血,我怕了吗!今早我亲手斩下那么多人头,其中不少人都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我怕了吗!”
熊大哈哈笑着,脸上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许青梧收起长矛,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这就又心软了?”
熊大拄着横刀,面目狰狞道:“要不是你心软,当初放过了黑风寨,寨主会死?我那些兄弟会死?他们该死么!”
许青梧抱着脑袋,还是一言不发,衣襟里渗出的汗水,如针扎一般,刺痛了寸寸肌肤。
熊大抬头看了眼高高升起的太阳,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当啷!”
横刀落地。
熊大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以前怎么就不晓得,多跟寨主识些字呢。田力、石头、竹竿、刘三……小时候,咱们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啊,怎么就……”
崩溃的熊大念叨着那些名字,许青梧听只觉得,早上滚落的一颗颗人头,仿佛在他眼前
又睁开了眼睛。
春风习习。
柳树下的马儿打个响鼻,马蹄嘚嘚作响,树枝配合着春风的节奏,摆动个不停。
过了许久,熊大终于安静下来。
许青梧扯了扯衣领,让凉风吹进去些。
他起身去拾起地上的横刀,蹲在熊大身边劝道:“回吧。”
熊大猛地抬头,一拳打在了许青梧脸上,“田力说的对,若是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嘶吼着扑了上去。
许青梧被扑倒在地,哪有还手之力。
面对那暴风雨般砸下的拳头,他只能蜷起双臂,苦苦捱着。
一阵风夹带着一片粉尘吹来。
熊大的拳头渐渐没了力气,呼吸也不再急促,最终身子一歪,倒了过去。
许青梧迷迷糊糊瞧见有人跑了过来,他想去抓仍在身边的横刀,可用尽了力气,手就是抬不起来。
很快,他也没了意识。
等许青梧再醒来,宵行正蹲在身边,手中拿着个奇臭无比的瓶子。
“你怎么来了?”
许青梧捂着鼻子,问宵行道。
宵行指了指他的脸颊,一脸恨意地看向熊大。
“没事,兄弟反目很正常,”许青梧摸了摸被打破的眉角,痛的龇牙咧嘴,“你用的迷药?”
宵行点点头。
许青梧站起身,将柳树下的马儿牵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将熊大弄上了马。
宵行又拿出了自己那奇臭的瓶子。
许青梧赶紧摆手,“先别给他解开,回去捆住了再说。”
宵行将横刀递给他。
许青梧没接,牵马提矛而行,笑道:“兄弟反目不成仇,这才是兄弟呢,我们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
宵行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许青梧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自己那五姑娘告诉我的吧,因而只笑着招呼她快些跟上。
宵行低着头,缓缓跟在许青梧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青梧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对你的以前没兴趣,可既然你来了披云岭,日后肯定没谁欺负你。回去后,你好好洗个脸,换身干净衣裳,女孩子总要干干净净才行嘛。你现在简直就跟臭男人没什么两样,讲卫生很重要啊。”
宵行估摸是缺心眼,只听见许青梧说她像男孩子,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