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塞坦尼亚。
微胖的修女穿着宽大的教会衣袍，在河边洗着早上从市场里买来的山菜，这些山菜都是那个佝偻的老农每天从山里采来新鲜的不行的当季菜，今天老伯心情好，还多送了她两把。
河不深，脚踩进去也才刚好浸没膝盖而已，所以修女十分大胆的重心前倾，手捏着两把山菜按进水里，清澈的河水冲走菜根上带着的点点泥土。
水面突然映出一条白色的影子，修女疑惑的抬头，正遇上教皇笑眯眯的眼睛。
教皇拎着靴子，提起白色长袍从河里走来，梳理整齐的漂亮胡子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满是皱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老人的模样，高大健壮的身体只让人想到和蔼的青壮年。
修女赶忙把山菜收进菜篮里，把手在衣袍上擦了擦水渍，站起身来。
“教皇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乌亚克斯笑着摇了摇头，靠着胖修女的身边蹲下身子洗起了野菜，用柔和的嗓音问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修女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教皇大人说的是哪个孩子，“哦，是那个米洛吧，那小丫头精的很，不怎么听话的！”
教皇笑了起来，白色的胡子下露出几颗白色的牙，“哈哈，聪明是好事，说话理解的快。”
“用怀表的效果也不怎么好呢！”修女愤愤的抱怨，显然想到了那小女孩给她带来的头疼时刻。
“是吗，用怀表也不行吗？”教皇专注的洗着手上的野菜，“那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乌亚克斯甩了甩洗好的野菜上的水珠，把菜放进了干净的菜篮里，站起身，光着的脚已经粘上了泥土，水和泥一起粘在脚底，索性继续提着靴子。
“那孩子就由我来指导吧。”乌亚克斯对修女说，“你先把那块怀表交给我使用吧。”
修女忙从口袋里将那块精美的银质怀表放在了教皇的手心。
“嗯。”乌亚克斯收到了怀表，对修女笑了笑转身提着靴子离开。
“我会教好那孩子的。”
米洛拽了拽松松垮垮的衣服，脏兮兮的麻布衣快要从她肩上滑下去，她还要喂马，不得不隔一会就要拉一下这衣服。
马厩里一共有八匹马，其中有一匹是雪白的小马，是米洛最喜欢的，每次都会悄悄的多喂它一些，盼望着它能快快长大，等它长大会不会愿意让自己骑上它呢？
马厩的气味不算好闻，但也还过得去，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踩到粪便。
突然米落的后脑勺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生疼。
身后响起一阵窃笑声，米洛回头，又是一粒小石子砸了过来。
几个男孩捂着嘴不停的笑，手里还攥着一把从河边那边捡来的圆润小石子。
又是后街的那帮人。
米洛不想搭理他们，转身去给小白马喂草。
脚边又跳过来一颗石子。
“小叫花子！”男孩们发出哄笑，“臭要饭的！”
脚边又砸来一颗石子，落地的声音却不同，是金属的声音，米洛看去，那是一颗铜币。
“怎么不和卡莎一起去陪男人玩啊？”男孩们站在一起又笑了起来，“用这个可以买和你玩吗？”
米洛蹲下捡起那枚铜币，自己身上没有口袋，只好先用手攥着，对于男孩们的话，她已经习惯了，不去理会就好，能白赚一块铜币是好事。
男孩们用帽子同时装下几颗石子，像投石器那样朝米洛投去他们的小石子。
大多数都落在米洛身后，少数的打在她的后背，其实不怎么疼。
喂完白马就可以回去了。
白色的小马悠哉悠哉的嚼着草料。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块怀表的声音，米洛十分确定，真是奇怪，那怀表的声音明明不大，自己却每次都能听到。
“去打倒那帮男孩。”
米落的脑海里一阵模糊，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听到那个声音，自己就会恍惚的按照它的指令来，像突然沉没进一条大河里，身体轻浮着，呼出的气都是带泡泡的，总感觉那么做就好了，那样就会轻松。
男孩们发现那穿着破烂的女孩突然冲了过来，接近速度非常快。
男孩们哄笑着把石子一气全扬了出去。
米洛一只手拨开飞来的石子，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其中一个男孩的袖子。脚下卡在男孩的脚跟后，手上用力，那男孩就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
转身又抓住另一个的后背，又是卡住脚下，眨眼间两个男孩就已经倒下。
剩下三个男孩大概是被女孩突然的暴起，又或是那毫无感情的眼睛吓到，什么都不顾了，脚下打着滑就尽可能跑开。
米洛紧跟着追上，她听到的是“打倒那帮男孩”，可越追距离越远，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脚下也逐渐使不上劲。
体力实在是欠缺了些。
“可以了米洛。”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按住了米洛瘦弱的肩，乌亚克斯微笑着止住了米洛，靴子就放在他的脚边。
米洛像是忽然从水底浮上水面，恍然的看了看身边的高大老人。
这个人她认识。
“还记得我吗？”乌亚克斯笑着问。
“嗯，教皇大人。”米洛被一再教育，见到教皇要行礼，这就要俯首弓腰。
乌亚克斯阻止了她行礼，“哈哈，修女说什么呢，这不是个很好的孩子吗？”
“刚才为什么追那些男孩？”
糟了，难道刚刚给教皇看见了？
米洛小心的从那张满是和蔼的脸上找出什么来，万一教皇告诉修女，她的晚饭可就又没了。
该死，刚刚明明是那怀表惹的祸。
乌亚克斯也同时在仔细观察着眼前女孩的神情，同时注意到她的右手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因为这块怀表？”
教皇掏出那块米洛痛恨的怀表。
“嗯。”
乌亚克斯打开了怀表，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以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吗？”
眼前的女孩没有动，右手仍死死的攥着。
乌亚克斯颇有兴趣的端详着女孩，随后轻拍女孩的肩。
米洛猛的呼了口气。
“没关系，不想给也没关系的。”乌亚克斯脸上依旧挂着笑，“而且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告诉修女你打架的事。”
“毕竟是我让你那么做的，不吃无理由的亏，凡事多为自己考虑。”乌亚克斯指了指怀表，“我通过这怀表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个。”
“是你让我打他们的吗？”米洛仰着头，“为什么它一响我就老想按它的指令做？”
“是啊……不过听修女说你有时并不会乖乖听话。”乌亚克斯并没有回答米洛的问题。
“一个好心的提醒，这是块受诅咒的怀表。”教皇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你不听它的话，就会有不幸缠绕。”
“大概你会听它的话就是因为它是受诅咒的吧。”
“可我之前好几次没按它的指示做，也没有什么不幸啊？”
“那只是你没有察觉吧。”乌亚克斯弯腰提起了靴子，轻轻从后背推着米洛，“好了，走吧，回去吃饭，今天有新鲜的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