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后期,随着隆庆开关,民间海上贸易蓬勃发展起来。
虽然朝廷限制仍多,可跟海禁时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适于远洋的福船,在这一时期也成了大明最主要的海船。
大明水师自也不例外。
不过就火力配备来说,明朝已被西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根据史料记载,明军福船上的火器装备,只有一门大发贡炮和六门弗朗机火炮。
这种配备几乎成了明军的定式。
只不过中期配备的大发贡,是明朝自己铸造的重型土炮,在结构、工艺和气密性上都不行,威力自然也很有限。
到了后期,明朝引进了欧洲的前装滑膛炮。
这时的大发贡,也就换成后人所熟知的红夷大炮了。
而那个时候的欧洲,已在卡瑞克帆船上加装了火炮甲板,能以数十门前装滑膛炮形成密集火力。
明朝战舰上即便只有一门主炮,可仍将福船的弱点暴露无遗。
那就是福船船体太过脆弱,光是主炮开火时的震动,就能让船体开裂。
当然,西方帆船也会因连续开炮而造成船体开裂。
可对比双方火炮数量,也知道福船在用料上的确是有些差。
这也就难怪广船的造价会是福船的两倍了。
朱宸濠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点,面临的情况也很糟糕。
此时此刻,别说红夷大炮,就算是弗朗机火炮,也只仿制了一点儿而已。
水师装备的, 仍只有碗口铳。
那可是洪武时期就已经出现的老古董,用它来作为自己主战火器的大明水师, 其战力可想而知。
这也难怪西草湾海战时, 明朝以96艘战船所组成的庞大舰队, 在对战仅有6艘战舰的葡萄牙人时,打得那么难看了。
朱宸濠并不了解宝船, 因此很有些担心船上的火炮配置问题。
因为宝船在外形上,跟福船很像。
若火力配备也跟福船类似,只能在上层甲板装备少量火炮,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对朱宸濠关心火力问题这点,严嵩完全不感到意外。
毕竟日后若真想从世界大蛋糕上分一块下来,就不可避免地会跟其他海洋强国产生冲突。
到那时,只有通过大炮才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要是火力不行,你船再大也只是一个笑话。
“陛下, 臣之所以同时提及风帆战列舰和宝船, 就是觉得它们有一定的相似性。”
既然已把朱宸濠的视线引到了宝船上, 严嵩自得说出点道道来,
“宝船从底仓到甲板,一共分为五层。
虽然宝船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可后世却仍有人在研究它,并致力于对其进行还原。
微臣曾有幸见过那些研究者所绘制的图纸, 发现宝船船身上也开有一排好似风帆战列舰射击炮口一般的小窗。
当然, 它们并非是炮口,而是专门为随船客人所开设的观光窗口。”
“随船客人?”
朱宸濠没听懂严嵩所说的客人是什么意思,于是便问了一句。
“呵呵, 郑和下西洋,最大的目的不就是去装逼么。”
严嵩听朱宸濠问起, 立马笑道:
“那些南洋土包子哪见过如此宏大的场面,自是心向往之。
它们不但纷纷派出使臣, 甚至一些国王都要亲自前往大明朝拜。
这种情况下, 宝船也就成了游轮,而外国使节们当然得住VIP套房咯。”
“这样啊。”
朱宸濠已明白了严嵩所想要表达的东西, 当即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若建造新宝船的话, 可以对其进行升级改造,将那些观光窗户改成炮口来用吧。
也就是直接把下层隔出一个火炮甲板来。”
“臣以为,以宝船的巨大, 完全能隔出至少两层火炮甲板来。”
严嵩既见过那些研究宝船之人所复制的模型,也瞧过复原图纸, 觉得自己的设想绝对可行。
“唉……”
严嵩正说得一脸的振奋时,朱宸濠却长叹了一声。
“陛下?”
见朱宸濠有些意兴阑珊,严嵩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
“你说得这么热闹,可那份包含宝船建造图纸和各项技术资料,以及航海图的《郑和出使水程》,不是被刘大夏给一把火烧了么。
设计图都没了,你让我怎么造?”
原来,朱宸濠是想起了刘大夏毁掉跟郑和有关一切东西的传言来。
“原来陛下是为此烦闷啊。”
严嵩明白之后立即说道:
“可臣却以为,刘大夏并没有真的焚毁《郑和出使水程》。”
“哦?说说看。”
一听严嵩此言,朱宸濠身子都坐直了些。
“纵观各种史料记载,说刘大夏烧毁郑和相关资料的,也就一个顾启元而已。
可此人却生于1565年,而刘大夏死于四年前的正德十一年。
一个在刘大夏死后近50年才出生之人,如何能知晓更早之前所发生之事?”
对顾启元的说法,严嵩显得不屑一顾。
“有理。”
朱宸濠听后亦连连点头。
“除了顾启元,其他人在讲述此事时,都只说刘大夏将《郑和出使水程》给藏匿了起来,并且在别人问起时,也只放言‘当毁之’。
从此言就能看出,刘大夏只是认为该将那些资料毁掉,而不是已经私自焚毁。”
“如此说来,《郑和出使水程》应该还藏在档案库里的某个地方咯。”
朱宸濠亦认为严嵩言之有理,看样子那些资料很可能还在。
“还有,清朝在编撰《明史》时,对郑和航海宝图描述得还是挺详细的,很可能那些官员就亲眼见过实物。”
严嵩紧跟着又从另一方面来说明他的观点。
“按照你这个说法, 那就是清朝在进入北京接管各府库之后,在清查明朝档案时,发现了《郑和出使水程》?”
派人详查前朝所留下的档案, 对新朝来说肯定是必须的。
他们在做这种事时, 绝对比前朝自己寻找某样资料时要认真细致许多。
因而找出某样被前人刻意藏起来的东西, 也并不是不可能。
“臣以为就是这样。”
在说这几个字时, 严嵩的语气颇为笃定。
“听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朱宸濠却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