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庭汉的脸上挂着笑容，微微点头说：“书记，我不会质疑凌枫的能力，更不会质疑这份文件的真实性。
“因为，材料就在这里摆着，完全就是针对我们临江开发区的具体情况，非常实际，难道还会是抄袭的？
“谁都看得出来，这份材料是一份技术含量非常高的经济工作计划。可是，据我所知，凌秘书从工作到现在的简历，似乎都和经济工作没有直接关系。
“如果硬要扯上关系，就是他给怀仁副市长做过两年左右的秘书，而阚主任在经济工作上可是颇有见地，现在又是国家级经济开发区春城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主持工作的管委会付主任。
“从这一点出发，就容易理解了。看起来，阚主任虽然离开了，却是为我们古榆市培养了一名能干的经济工作干部啊！”
凌枫心中暗自一凛。
他听得出来，姜庭汉这是有意把自己的成绩说成是阚怀仁留下的余温，甚至自己这个人都是阚怀仁培养的。
他这么说有什么目的呢？说自己是经济工作干部，难道他另有企图，想把自己弄到市政府那边去？
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啊，自己是刚上任的市委书记秘书，市长怎么可能挖市委书记的墙角？
在凌枫的印象中，姜庭汉几乎就是好好先生，是一位很弱势的市长。
在他执政期间，市里面的大政方针由市委书记说的算，具体经济工作又主要依赖于常务副市长。
前期是阚怀仁，后期则是王自为，可以说，在他的任职期间内，基本上没有什么建树。
之所以会形成这种局面，主要原因，和古榆市的政治格局有关。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和二十一世纪初，先后主政古榆市的分别有前后两任市委书记黎鸿漱和于盛智，以及两任市长刘维佳和姜庭汉。
这四位党政主官，除了姜庭汉，都是性格比较强势的人。
而在这期间，负责经济事务的政府二把手，也就是阚怀仁和王自为也都很强势，这就让性格偏软的姜庭汉变得更没有主见。
其实，深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和个人性格有关。
姜庭汉不是一个很喜欢争权的人，为人也很随和。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让凌枫感到了一丝异常。
因为今天一开始开会的人多，凌枫差不多是坐在几位市里主要领导的斜对面。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了一下对面于盛智、王自为和于凤仪的表情，他没有发现任何变化。
暗自腹诽这些老狐狸都已经修炼成精。
凌枫虽然不想顶撞市长，可是，他也不想用自己的想法给阚怀仁脸上贴金，既然别人都没什么表示，他自己不能不说话。
他略显诚恳地微微点头说：“多谢市长夸奖，我的这点想法产生的很偶然，可不敢称经济工作干部。
“不过，给阚副市长服务期间，从他身上，我确实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以前去临江的时候，阚副市长就曾经给当时的临江镇领导下过指示：一定要大力在传统粮食作物玉米上作文章，想办法让农民增收。
“这一条，我记得非常清楚，还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这次看到临江开发区的工作报告，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阚主任的指示，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我想，阚主任提倡大量种植的传统粮食作物玉米，已经过时，不再成为百姓的口粮，不大可能给农民发家致富带来大的改变了，这已经被国内经经济学家所认可。
“要想改变这种僵化的局面，必须打破固有的观念，在经济作物上做文章。当然，为了粮食安全，传统的水稻还是必须坚持的。
“这些，确实是阚副市长当时给我的启发，从阚副市长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有益的东西。
“当然，现在我已经是市委书记的秘书，对临江开发区的文字材料，我没有权利就内容提出质疑，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也算是不务正业，会后，我会给于主任一份书面检讨。”
凌枫的话音一落，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凌枫的表情虽然表现得足够谦恭，可是，态度却非常强硬。
他几乎把姜庭汉刚才说的一番话，全盘推翻了，而且不无讥讽、嘲弄之意。
姜庭汉说凌枫的这番言论是受了阚怀仁的影响，凌枫就直接拿出阚怀仁当初重视临江镇传统农业发展的指示作出反驳。
因为，凌枫的观点，是建议彻底改变传统农业的状态，发展新兴产业，甚至反对以种植玉米等传统农业为主，改种经济作物。
谁都听的出来，这是对姜市长的观点的反击。
另外，姜庭汉说他是阚怀仁培养的一名“能干的经济工作干部”，他就说自己是市委秘书，插手经济工作是不务正业。
从表面上听起来，凌枫这是连顶头上司于凤仪和市委书记于盛智的脸都给打了。
因为要把他的观点拿出来进行研讨的始作俑者，正是这两位领导。
一句话，得罪了三位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把阚怀仁给捎上了，乍一听，凌枫不仅是胆大妄为，而且愚蠢透顶。
可是，这番话，他也不得不说。
姜庭汉明显是想把他的提议归功于阚怀仁，也就是前任常务副市长，从这个角度，也就是把市委办提出的意见，当成了市政府的成绩。
这分明是针对于盛智和于凤仪。
可是，他的话是针对凌枫说的，还牵连到已经调走的阚怀仁，无论是于盛智还是于凤仪，都不好说什么。
可是，就是这位当初的阚副市长，曾经是让凌枫陷入尴尬境地，被人赶出政府办的帮凶之一，凌枫怎么可能认这个账？
另外，从姜庭汉的话风，凌枫也听出来了，市长这是怪他多管闲事了。
所以，他不想装糊涂，哪怕是撕破脸。
他也想看看，于凤仪和于盛智会怎么对待他。
他明白，于盛智把他从档案局调到市委办，目的就是想用他这把利刃，他也愿意被人利用，但是，他必须保证在被利用的同时，背后不会有人出卖他。
否则，他就成了不折不扣的蠢货。
凌枫的话一出口，姜庭汉就后悔了。
客观地说，他对凌枫以前并没什么恶感或者干脆说没什么感觉。
可是，上次，就是因为凌枫，逼得他作为市长，不得不把自己的秘书关庆亮弄到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偏远乡镇做了一名副书记。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后来，还是这个凌枫，竟然被于盛智选中，做了秘书，让他心里更不舒服。
这次，于盛智又兴师动众地搞了这么一个研讨会，把自己的秘书推到前面，这分明就是打他这个主管经济工作的市长的脸。
如果他再不有所表示，岂不是被人欺负到家了？
可是，性格决定，他又不想公开和市委书记作对，给人没有大局观的印象，所以就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凌枫。
应该说，这和前几天凌枫公然和刘维佳吵架也不无关系。
在姜庭汉这样的老同志看来，不管对错，年轻人就应该尊重老同志，否则就是嚣张跋扈。
所以，尽管他对刘维佳的行为也很看不惯，可是，他对凌枫的印象却更为恶劣。
不过，他的本意只是想敲打敲打凌枫，并没有想真的把他怎么样，毕竟凌枫是市委书记秘书，他虽然是市长，也还真管不到这个小秘书。
可是，由于习惯使然，他并没有怎么选择措辞，随口就说了出来。
说完，他才想明白自己的对象是谁，想明白，凌枫是一个不管不顾，连刘维佳都不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尤其是，凌枫前一段被踢出政府办，正是他的秘书关庆亮干的，而关庆亮之所以敢这么干，就因为阚怀仁在离开之前，对这个秘书根本就没做任何交代。
这时候，别人提到阚怀仁可能还没多大问题，他姜市长提起阚怀仁，还说凌枫是阚怀仁培养出来的干部，这分明就是在针对凌枫，而且还带有调侃的意味。
姜庭汉身为市长，如果看不惯年轻干部，正大光明地提出批评，谁都可以理解，哪怕是批评错了，年轻人也只能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态度，虚心接受。
可是，姜庭汉用这种方式，明着是表扬，暗地里嘲讽，就显得不够厚道，而且有失身份，所以，面对凌枫的反击，他竟然有一种无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继续端着市长的身份教训凌枫，显然，局面很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很可能重蹈前两天凌枫和刘维佳发生争端的覆辙。
那样的话，凌枫肯定会因为连续和领导发生冲突，会受到指责，可是，他姜庭汉作为市长，同样会成为笑柄，甚至他名声的损失更大。
尤其是会议室里面的这几个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便为了维护所谓班子的团结，表面上维护他，暗地里也一定会嘲笑他小家子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