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不经意地抬头向对面看了一下,隔着一张没有人的桌子,在一个较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一身灰白色套裙的女子。
目光正是从那里投过来的。
乍一看,凌枫以为是一个女大学生,一头栗色长发垂在肩上,显得很清秀。
可是仔细再看,却发现,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沧桑感,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略微想了一下,感觉对方应该最起码在三十出头,而且,自己绝对没见过这个人,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和他认识的一个人有些相似。
他却一时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女人的目光很犀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点头。
凌枫也向她点了点头。
他发现女人和他差不多,面前也摆着一杯咖啡,手头放着一本书,是一本全外文的专著。
凌枫用自己大学英语四级的水平判断,那应该是一本哲学专著。
他本想收回目光,女人却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她的对面,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你是学法律的?”
凌枫微微点头。
“现在还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还是研究和学习?喜欢崔教授的著作?”
凌枫略显惊讶地看着对方,问:“您也知道崔教授?”
对方点了点头,依然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答她的另外两个问题。
凌枫被人逼视着,感到一丝不快。
不过,他还是微微摇头回答:“我既不是从事法律方面的研究和学习,也不是做法律方面的工作,只不过一时感兴趣而已。”
女人疑惑地看着她,微微摇头说:“你没有说实话,买了这么多民商法方面的专著,主要都是崔教授的,你大概想考他的研究生吧?”
凌枫不得不佩服对方的敏锐,微微点头说:“报考崔教授研究生的人很多,我担心考不上,徒惹人笑话,所以,没说实话。”
这时,凌枫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凌枫抱歉地向对方点点头,说:“对不起,我要接个电话。”
一边说着,他迅速地把几本书放进塑料袋里,拿着手机快步走向吧台。
你叫凌枫吧?
那个女人在后面突然问道。
凌枫楞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他虽然没见过她,却听别人说起过。
那个“别人”就是他在大学时候处过的唯一一个女朋友,也是他的初恋女友——楚言。
楚言曾经说起过,她有一个姑姑,和她长得非常像,在京城某大学任西方哲学的教师。
她这个小姑仅比她大八岁,却非常能干,现在已经是副教授了。
虽然,凌枫没有见过这个叫楚秋雨的女人,却能感受到,他和楚言的分手,楚言的这位姑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她很可能偷偷见过自己,或者最起码在楚言那里见过自己的照片,所以能认出他来。
想到这里,凌枫挑衅似地看着对方,微微点头说:“对不起,楚老师,我现在要接个电话,没时间和您闲聊了。”
楚秋雨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你见过我?”
凌枫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百元钞票放在吧台上,低声对吧台后面的女孩说:“不用找了。”
说完,快步离开,边走边按下了接听键,低声问:“志广,我是凌枫,你找我有事?”
打来电话的是临河分局刑警队的探长梁志广。
梁志广稍稍沉吟了一下,说:“对不起,疯子,我知道你已经和黎珺离婚了,按理说,我们不应该找你。
“可是,她先是不给我们她家人的电话,我们后来想办法找到她哥哥的电话以后,和她哥哥取得了联系,她哥哥又声言不管她的事,要我们看着办,口气很不客气。
“如果她的家人再不出面,我们将对她采取治安拘留措施。可是,因为我知道你对她一直很关心,才决定给你打这个电话。”
凌枫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志广,黎珺到底做了什么?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
梁志广叹了口气说:“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她母亲宋丹妮涉嫌参与几起诈骗、引诱妇女被曹文库侮辱的行为,和曹文库构成共犯。证据确凿,所以,对宋丹妮采取了强制措施。
“没想到,黎珺说什么也不相信她母亲会做这种事,和我们去强制传唤她母亲的的女侦查员发生了肢体冲突,而且跟到分局以后,赖在这里不走,大吵大闹,让我们立刻释放她的母亲。”
凌枫思考了两秒钟,说:“志广,谢谢你通知我,我可以马上过去,尽力劝说她不要再闹。
“可是,我了解黎珺,她这个人比较固执,就算我们没离婚的时候,她都听不进我说的话,现在,恐怕更难。”
梁志广沉默半晌说:“你先过来吧,我们共同想办法,她一个女人,我们也不想做的太过分。
“而且,她父亲毕竟是领导干部,我们也不能不给他们留点面子。可是,我们证据确凿,不可能轻易放了她母亲。”
凌枫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到现在了,黎家都没有人出面正视这个问题,难道黎珺还没有通报她的父亲?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凌枫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挂断电话,他刚想打开车门,却忽然发现楚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车门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凌枫皱了皱眉,问:“您还有事吗?我现在要去办事,请您稍微离开一些,好吗?”
楚秋雨微微点头说:“我就是想证实一下,你想做什么。从车牌子上看,你现在还在古榆市工作。
“这很好,你能遵守诺言,让我感到很欣慰。可是,你现在要考研,大概是想回到春城来吧?看样子你离婚了,我提醒你,不要再打言言的主意。
“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扰她。”
“哦?”凌枫的眉毛挑了挑,问道,“楚言不是出国了么?又回来了?我还真不知道呢。
“你放心吧,楚老师,当初我毕业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我很清楚。我知道我确实惹不起你们,所以,我躲回了老家。
“但是,我也提醒你,不做得太过分,春城市不是谁家个人的,谁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我想做什么,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如果有人还想象两年多以前那样企图干涉我的生活和工作,我也不在意和他们较量一番。
“这个社会虽然有些潜规则,可是,党纪、国法还是要遵守的,如果有人太过分,我倒想问问楚书记,他到底是黑社会,还是封建诸侯,可以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楚秋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发白,他用手指着凌枫,问:“你,你怎么知道?”
凌枫一边弯腰用车钥匙打开车门,一边讥讽地看着楚秋雨说:“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正相反,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相比,你们这些二代、三代只不过占有的资源比我们多一些,论智商,你们未必比我们优越。
“有一个副省级官员的老子,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何必藏着掖着?还不是担心做了亏心事,被宣扬出去,给你们那位高官亲人抹黑?
“你放心,我没有你们那么龌龊,不会抱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但是,我同样相信,你们做的那些事,楚书记未必知道,他那样级别的领导如果是和你一样的胸怀,那真是这个国家的悲哀。
“所以,如果你再敢不识时务,挑战我的底线,我总会想到办法见到楚书记,甚至他的上级领导,或者他的政敌,到时候,你就会为你的自作聪明付出惨痛的代价。
“请你记住一句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你们还不是皇帝!皇帝早就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捷达王缓缓地开走了。
楚秋雨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从来没想到过会被一个年轻人说的哑口无言,而且会被一个她曾经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像训一个小学生一样训斥。
她几次拿起手机,想拨出去,可是,又缩回了手指。
因为,她的脑海里总是回映着凌枫的捷达车离开时,眼神中透露出的嘲弄和阴冷。
她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口头威胁,如果她再一意孤行地做点什么,他会采取非常激烈的手段对付自己。
现在,已经和两年多以前不一样了。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切做得都很巧妙,可以说没有一丝破绽,而且那时候她在暗处,她不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发现什么。
可是,就在刚才,人家直接点出了她的身份、背景,让她不由地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而且,她从这个年轻人眼神中,看到了和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坚毅。
所以,她犹豫了。
有必要为了一口气,去往死里得罪一个可能给自己甚至整个家族带来危险的人嘛?
现在的环境和以前不一样了,上面对各级官员的监督力度越来越大,万一因为自己一时任性,给哥哥招祸,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下,过几天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