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枫冷眼旁观着黎珺,看到她说完话,做倾听状。
似乎是黎珏又说了什么,黎珺迟疑了一下,起身推开车门,然后,捂着手机的送话器,对凌枫说:“谢谢你救了我,凌枫,我要在这里等我妈妈出来,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吧。”
凌枫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黎珺转身向红色宝马走了过去,他发动了汽车。
宋婉怡见凌枫要走,急得连忙敲了敲凌枫的车窗玻璃,说:“你不能自己走,快跟表姐说,我们一起走。
“刚才你是和报社的车一起来的,我们如果不走,被报社的人发现了,事情就闹大了,弄不好,表姐也会被曝光的。”
凌枫看着宋婉怡,暗自叹了口气说:“宋小姐,看样子我也有看错人的时候,没想到,黎家还有你这么一个明白人。
“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们根本不信任我,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弄不好,他们最后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好了,请你让开把,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从今以后,我和你表姐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请你替我把这句话转告给她。”
凌枫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一片苍凉。
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提醒,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不但黎家其他人不信任自己,就连黎珺也对他的话也置若罔闻。
不过,仔细想想,黎珺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每到关键时刻,不管凌枫做了多大的努力,只要黎家有一个人和凌枫的意见相左,黎珺就会立刻站在家人一边,和凌枫作对。
这才是两个人最终走向分手的根本原因。
想通了这些,凌枫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放下手刹车,轻踩离合、换挡,缓缓踩着油门,转动方向盘,捷达王慢慢调过头来,驶上了公路。
凌枫似乎什么都没想,大脑里一片空白,机械地操纵着方向盘和油门,把车开回了市区。
刚一进市区,他的电话响了,连续响了四、五声之后,他才把车靠在了路边,停下,拿起电话。
是倪虹打来的。
接通以后,倪虹有些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疯子,你去哪儿了,你的车怎么不在了?黎珺怎么还在这里?我刚刚得到消息,省、市电视台的新闻采访车全部出动了,都赶过来了。
“我们主任也亲自赶过来了,黎珺要是再不走,恐怕会跟电视台的人遇上,到时候怎么办?”
凌枫深吸了一口气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倪虹,我已经尽力了。我的斤两,我自己知道,难道我还能只手遮天?
“黎珺不信任我,她想等她妈妈一起走,人家一片孝心,我能劝阻吗?劝阻得了吗?”
“我已经回市区了,等一会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如果你收工的早,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感觉很累。”
倪虹沉吟了一下,说:“疯子,你是当局者迷,这种情况你应该能想得到的。黎珺表面上看很独立,在外面很少有人能左右她的行为。
“可是,在家里,她是最小的女孩,上面有两个哥哥,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家里人。她父亲是我们古榆市的老书记,从基层上来的,从正处级的市委书记做到副厅级,现在又是正厅级的领导。
“自负已经深深地植根在他们黎家人的骨子里,所以他们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即便明知道错了,还要坚持。
“所以,你就不要多想了,正如你说的,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事情,黎珺保住了清白,你们夫妻一场,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你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单位附近有一家御足馆,手法很正宗,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去那里按按脚,睡一觉。
“我们这边也差不多了,公安局马上要撤了,我们也开始分头采访当地群众,回去很快就能把稿子弄出来,然后,我就去陪你。”
凌枫沉吟了一下,还是回了两个字:“好吧。”
其实,他很想休息一下就开车回古榆,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黎珺存在的城市。
虽然过去的一年多,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他对黎珺也算是了解的比较深了,知道她有性格软弱的一面。
可是,他没想到这已经不仅仅是软弱,而是偏执。
就像倪红说的,黎珺只相信自己的家人,就算是自己刚刚从魔窟里把她救出来,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听她哥哥的话。
甚至到最后,就连跟她哥哥打电话都不想让凌枫听到,而回到他表妹的红色宝马车上去。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黎珺在凌枫头脑中的正面印象轰然崩塌。
自己竟然和这个对自己丝毫没有信任的女人同床共枕了一年多,那还能称得上是夫妻吗?
凌枫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想逃离,逃离这座城市,这座先后有两个女人让他挫败的城市。
可是,他不忍心让倪虹失望。
他知道,自己也有软弱的一面,迁就倪虹,也是一种软弱。
可是,难道逃跑就不是软弱?
这样一想,他似乎轻松了一些。
找到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面,刚端上来,他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是黎珺打来的。
本来他不想接,可是,想了一下,他觉得,任何逃避都解决不了问题,那就面对。
他毅然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面立刻传来了黎珺惶急的声音:“凌枫,怎么办啊?妈妈出来了,被一大群记者围住了,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他们正在录像,我该怎么办啊?”
没等凌枫想好怎么回答,他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阵喧哗,很多食客都在向一个方向看去。
顺着他们的目光,凌枫看见了一架吊在面馆中央的电视机,电视画面正是他熟悉的场景,他刚刚离开的曹家洼子村头曹文库家大院的门口。
一大群人围着一个他熟悉的中年妇女的身影,那就是他的前岳母宋丹妮。
人群正在随着宋丹妮的脚步移动,移动的方向,正是在人群外侧,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红色宝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凌枫此刻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平静。
他淡淡地说:“我看见了,电视正在直播,我在电视上看见了你母亲,穿着一件紫色的风衣,一名穿着红风衣的女记者正在和她交谈……”
黎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凌枫,求求你了,快想想办法吧,想办法把我妈救出来,太,太丢人了……”
凌枫淡淡地说:“办法我已经帮你想过了,可是,你们没有听我的,到现在恐怕你父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你父亲在那时候能想办法保住你母亲的名声。
“现在我已经无能为力了。还是给你哥哥打电话吧,也许他有办法。
“对了,黎珺,现在记者正在问你母亲的身份,他们已经知道了她是你父亲的妻子,正在刨根问底。
“还有,你母亲打算把你再卖一次,她老人家正带着记者向你们的宝马车接近,如果你们不离开,用不了一分钟,记者包围的就是你们。
“快看,已经有人注意你们了,你们的车牌已经被摄入了镜头……”
话筒里忽然传来了宋婉怡和黎珺的争吵,黎珺坚持留下,宋婉怡却要马上开走。
接着,凌枫从画面里看见,红色宝马车快速驶离了现场,已经在镜头之外了。
现场的女记者在追问宋丹妮和那辆宝马车的关系。
凌枫的前岳母,宋丹妮目光呆滞,头发散乱,茫然地看着宝马车驶离的方向,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凌枫把注意力又回到手机这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悔。
惩罚宋丹妮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的精神有问题,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他觉得自己掉价。
可是,让黎家丢人,却是他喜闻乐见的,因为黎珺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不是疯子,正是由于他们的推波助澜,才导致了凌枫和黎珺的分手。
同样,凌枫也觉得他们应该为自己的愚蠢和狂妄付出代价。
至于黎珺,从她离开凌枫开来的那辆捷达王,坐回红色宝马开始,他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和他没有关系了。
当然,如果说有关系,也只能是前夫、前妻之间的关系,熟人之间的关系。
仅此而已。
吃完面,凌枫没有按照倪虹的建议去御足馆,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去了一家有名的专业书店,买了几本崔岩教授公开出版的民商法学方面的专著,也买了两本其他国内知名法学家的著述。
然后,他开车回到省报大楼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优哉游哉品读着对别人来说很生涩,对他来说却很有趣味的法学论述。
秋日下午的咖啡馆,人不多,很安静。
为了避免打扰别人,凌枫把手机调到了震动状态。
他坐在挨着窗口的地方,阳光斜照在他的肩头,感觉很舒服。
他感觉斜对面有一束目光投向了自己,而且,这种感觉已经有两三分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