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眼镜的记者追问道:
“请问盛总,盛世未来具体有哪些具体的改进措施?”
“这个问题太过艰深,涉及到公司下阶段的主战略,恕我不能悉数透露。不过,据我观察,中国的人均居住面积已经大大改观,城市配套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这里面仍然有太多事情要做。
“中国的房地产时代,已经由容器时代变成了生活内容的时代,这是大势所趋,今后的地产商,谁能够在生活服务和支持方面、生活舒适和提升方面帮助到业主,就是最重要的竞争力。
“其实早在五年前,父亲就把‘生活服务商’这个概念很清晰的、很坚定的提出来,如果行业都能积极跟进,现在的局势或许会不一样。我有理由相信,盛世的未来将来会在这块展开。”
柏一刚捏了一把汗,听了盛桐的回答,既滴水不漏,又没抢了父亲的风头,实在是精妙。他不由得频频点头。
发布会结束后,盛桐走出会议室,刚想舒一口气,却见文薇袅袅婷婷迎上前来。
“你来干嘛?”
他顾及到记者还没悉数离场,抢先开口。
“当然是来给你捧场啊!”
看得出,文薇悉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粉紫色礼服裙,配钻石项链、银灰细高跟鞋,拿个球形镶钻小包,很有些富家千金的派头。
“出去再说。”
盛桐拖住她的手臂往走廊尽头走去,岂料此时记者们蜂拥而至,闪光灯不停。
“盛总,这位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盛总,你父亲对你谈恋爱有什么意见吗?”
“盛总,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盛总,请说句话呀,你好像大学还没毕业吧?”
见盛桐不理不睬,文薇倒露出甜美微笑,大方回应:
“大家好,我是代表致远集团,来给盛世捧场的。我们两家是世交,关于这次的诉讼,我也相信清者自清,请大家继续支持盛世!”
“哦,”一名记者恍然大悟,“素闻致远集团文总裁的千金貌美如花,想必这位就是?”
文薇笑而不答,被盛桐拖往电梯里去。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闪光灯兀自亮个不停,文薇故意紧贴盛桐身边,摆了个pose。记者们一窝蜂追下楼梯,简直一秒变身娱记。
“玩够了没有?你故意安排的?”
电梯里,盛桐甩开文薇,冷面质问。
“哎呦,刚才在里面,你应付那些刁钻的记者,怎么那么彬彬有礼?人家做错什么,每回都这样凶人家!”
文薇攀住盛桐的胳膊,又是剁椒又是扭腰,撅起嘴撒娇。
“文小姐,这是盛世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事关公司声誉,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请自尊自爱一点,手拿开!”
盛桐的眉毛拧起来,只盯住电梯楼层数目字看,面带嫌恶。
“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喜欢一下人家会死吗?不管不管,来都来了,你必须请人家吃饭!”
“要我说多少遍,我有女朋友了,你还想怎么样?”
文薇竟一手揪住盛桐的领结,踮起脚尖,嘴巴凑近他耳朵,小小声地说,“我想怎么样?告诉你,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电梯门及时打开,记者们纷纷拍到这香艳一幕。
当天晚上,母亲照例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台。陈静言洗着碗,目光不经意地扫到本地台的八卦新闻,好像看到盛桐的脸一闪而过。
“妈,换回刚才那个台!”
“N市骄傲、著名上市房企盛世集团,日前官司缠身,股价一落千丈,集团董事长盛清泉赴美休养,其子代为出席新闻发布会。会后,我们的记者无意中拍到一名神秘女子,自称致远集团代表,公开为盛世站台。我们不禁要问,这是要上演豪门联姻的节奏吗……”
一连几张照片,都是盛桐和文薇揽在一起,她笑得那么恣肆,最尾一张似在电梯里,贴那么近,几乎要亲到他。
而他,素来面无表情,照片中更看不出喜怒。那张脸,上午还与自己耳鬓厮磨,怎么转身就变得那样陌生?
豪门联姻!盘子从陈静言手里跌落。
“啊,对不起!洗洁精,是洗洁精,手打滑了……”
她语无伦次,把水喉拧至最大,头埋得低低的,试图用急遽的水声掩盖情绪。
不对,还是应该先收拾地面,以免奇奇踩到割伤脚。她慌忙蹲下去,动手去捡那些残渣。碎瓷片在手指上滞重的一划拉,血立即涌出来,滴滴答答溅于地面。
她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水又溢出来,直浇了个透心凉。
母亲看看电视,又瞅瞅忽然间方寸大乱的女儿,昏黄眼眸中混杂着疑惑与警醒。
“这男小囡你认得?”
陈静言茫茫然点头又摇头,关了水,自去拿扫帚收拾残局。
“说起来,这个盛家,和我们家,还是有些渊源的……”
陈静言的扫帚一下子停住了,此时才觉出疼来,手指火辣辣的,还在不住地滴血。
“你那个死鬼老爸……哎,那一年,你才刚刚五岁,”母亲喟叹着,抬起手背擦眼睛。
长久以来的疑问即将被揭开,陈静言反而不再惊惶了,似乎灵魂漂起来,悬浮于半空中,冷冷看着命运的河流交汇,再堕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母亲找到碘酊和创可贴,简单帮她包扎了一下伤口,又泡了一杯茶,坐到沙发边来,慢慢讲古。
“这个男小囡,早年同他爸爸盛清泉一起,到过我们家的。他生得那样好看,我不会认错人。”
于是陈静言再一次看到小小的自己,躲在红砖墙后头,眼睁睁见着爸爸,光屁股的爸爸,暴怒着,嘶吼着,把那个肚皮上挂着照相机的小哥哥,揍进沙堆里。她怕到咬住拳头。之后移过来一个剪影,一个女人的剪影,递给爸爸衣服,又和爸爸一起走出大门去。
那个女人,原来,竟是盛桐的妈妈。
她和陈静言的爸爸,在一处停工的烂房子里*,未曾想,七岁的儿子一路跟随而至。闪光灯骤然亮起,相机咔嚓一声,她的情人惊跳着撵出去,她半天都未能反应过来。
长久以来,心神不宁的感觉,如黑色大狗,一直跟随着她。突然之间,她明白过来,原来那是要大祸临头的预感。当她整理好衣服,移到沙堆边时,天色深浓,加之心慌意乱,她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被揍惨了、脸埋进沙子里去的小孩,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拍下了母亲偷情的证据,盛清泉当年就已经是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大肆宣扬,但也不能轻易饶过。于是陈静言的爸爸一夜之间丢了工作又离婚,人到中年被迫四处谋生。而盛桐的妈妈,从此销声匿迹。
随着盛清泉的生意越做越大,公司开到杭州,开到上海,又上市,扩张至全国,都再没有见过他身边的女人。
人们纷纷传说,他流连于欢场,夜夜一掷千金;又有说他公司设有专门的后宫,他像皇帝一样每晚随意翻牌子;还有说他其实在早年一次视察工地时失足跌落,撞爆睾丸,导致不举……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盛清泉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子承父业是毫无疑问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开发商就是恶贯满盈的代名词,先不说强拆、雇凶杀人那些,单凭哄抬房价一点,害得全国人民苦哈哈打工几十年,勒紧裤腰带全部上缴给一堆砖头还不够,已足够把他们全体钉上绞刑架了。
“也许我不该怨恨他们,是你爸爸自作孽。但只要他愿意骗我一辈子,我也会选择相信,何必拿真相*裸来逼我?如果不是他们,也许我们一家的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吧。”
母亲给奇奇盖上一条旧毛毯,他早已窝在凹凸不平的沙发上睡着了,清瘦的小脸被日光灯照得一片青碧。
讲完这些,母亲感到异常疲累,摊手摊脚往沙发一靠,仰头望向天花板。那里有一个一个的霉菌斑,像是内心苦痛的投影。
母亲瞅她愀然神色,早已猜中几分,“你记得,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出身,能够玩得起的。”
结论已下,一个字一个字,烙进陈静言身体发肤,从此以后,未敢稍离。
“静言!陈静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消息?我知道你在里面,问过你邻居了!赶快开门,不然我报警了!陈静言!”
一门之隔,盛桐的声音越来越焦躁,他真的会报警吗?说什么呢,搞得好像她自杀了似的严重!哎,有些人就是无赖,偏偏你还拿他没办法!
她只得将门打开一条缝,却被他嚯的推至洞开。
“你干嘛?想干嘛?说!”
从未见他那样,急红了一双眼,向她怒吼。但就算怒吼,也是那样英俊,那样合她心意。不不,不能再花痴,和他是不可能了,根本不可能!她自惭形秽地勾下头去,他的名牌鞋履那样光鲜,她那双晦暗的旧棉拖鞋不由自主在退却。
“没什么,你走吧。”
他双手捏住她双肩,怒火自眼底燃出,“你敢,再说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