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我会给你幸福的。”
“……我担心的倒是,如果你碰到心仪的对象,我们的假结婚,会否妨碍你再婚?不过你也不必为难,我随时都可以去办理手续。”
实在不解,明明有希澈那样的好姑娘爱他,他为什么偏偏对她钟情?她的心已死,不可能再爱任何人了呀!
“静言!你不可以这样说话。就算不能接受我的感情,至少请你尊重我。”
“对不起。这个话题我们改日再谈,可以吗?”
许锦棠的眼神,在花园的灯影花香中浮泛,像是即将溺毙的人。她真不愿伤害他,怎样做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程度呢?
至少今晚,再留一点余地给彼此吧。实在不忍,做那个当面决绝的坏人。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感谢各位出席HsuArchitects三十周年庆典活动!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就没有HsuArchitects今日的辉煌!我代表我的父母和家人,以及所有公司员工,向你们表示最衷心的感谢!”
掌声中,许嘉年向盛桐嫣然一笑。他今天穿着一件Hermès休闲连帽衫,袖子不经意地撸起,露出T恤下摆,底下配工装短裤和帆布鞋,典型的学院精英装扮,看似不羁,竟从满屋正装男士中脱颖而出。
“下面,请允许我隆重地向各位介绍一位好朋友,他来自上海,是中国上市地产公司盛世集团的副总裁,现正在哈佛游学。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欢迎青年才俊——盛桐先生!”
盛桐有瞬间的惊诧,不过还是走上台去,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他的风度立即赢得了在场女士的喝彩,几位男士也在交头接耳,纷纷打探他是何方神圣。
“接下来是舞会时间,作为东道主,请允许我与我的舞伴,先献上一曲《PorUnaCabeza》!”许嘉年话音刚落,灯光暗下来,乐队奏响前奏。
“这是干嘛?”盛桐压低嗓音问许嘉年。
“你不想和TishmanSpeyer这些公司合作吗?今天就有几位纽约数一数二的大开发商到场,我不趁机帮你展示一下,更待何时?”
许嘉年说着,顺势挽起盛桐的手,她一袭火红,正宜跳这阿根廷探戈。
“抱歉,我今天的着装,不适合。”
“开玩笑!你都能这样出现在正式晚宴上,何况是区区一支舞?我听说,中国留学生都是高分低能,个个像木头,更别说跳探戈了!我看你不会和他们一样吧……”
“看不出来,许小姐还懂中国人的激将法。”
“我懂的多着呢,就等你来发现!”
此时一束吊灯倾泻下来,将他们二人照亮,佳人在抱,小提琴激越顿挫,高调又内敛地引领着旋律,犹如踩着探戈舞步的女人,用高贵的步伐傲视一切,对舞伴欲迎还拒。而钢琴明快鲜亮的节奏,正渐入佳境;风琴略带舒缓的伴奏,是那欲迎还拒的风情……
陈静言再度踏入大厅的瞬间,一眼看到盛桐。
是他,真的是他!虽然穿得不甚合拍,却也舞得风度翩翩。此刻,他正将手贴在许嘉年的裸背上、腰上,送她旋转如蝶,将她骤然拉近。她那艳红裙摆下,长腿不时与他交缠,随着乐音*迭起,双脚急促舞动,炽热、激情,呼之欲出!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为什么他也在这里?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一幕?为什么?
换了从前,陈静言一定会受不了刺激,转身就跑。可现在她不复过往了,他不是她的谁,她也没有吃醋的权力。那就站在这里看他起舞,看他快活,看他恩断义绝!
“怎么了?”许锦棠见她神色不对,循着目光望去,立时明白个中原委。
“Scarlett太过分了!我叫她不要……”
哦,原来他早就知道许嘉年和盛桐在一起,连他都骗她,伙同他们那些人一起来伤害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想的?还有什么可做的?她唯有睁大双眼,直直盯着那一对蹁跹蝴蝶、欲望精灵!
“静言,我们还是走吧。”
“不,让我看。”
“走吧,走。”
“不!”
拉扯间,盛桐一个转身,视线扫到了他们!
他看到的,是最不想看到的场景:许嘉年的弟弟,许锦棠,正用双手扶着陈静言的肩膀,小声耳语,极尽温存!而陈静言,她和他目光相触的一瞬,立即转过脸去,对许锦棠莞尔一笑,那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装!她就是那么会装!装纯情,装无辜,装小绵羊!瞧她那一身华服,瞧她那一脸的妆!是了,现在她跻身美国上流社会了,当然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喂,你踩到我……”
许嘉年一语未毕,盛桐已然丢下她,径直朝门口走去。她想追,可乐音骤转,一曲曼妙的华尔兹响起,众人皆穿梭起舞,她很快被挡住了去路。
“盛总,好久不见。”
见盛桐一直居高临下瞪着陈静言,而陈静言亦是不甘示弱地盯着盛桐,二人僵持不下,许锦棠到底不得不从旁化解。
“你在这里做什么?”盛桐仍是那般心高气傲,丝毫不理睬许锦棠,沉沉发问,眼里只有她。
“那你呢?”陈静言快速回击,她也感到惊讶,从前的自己,可不会与他针锋相对。
“哦,对了,”一丝邪魅的笑浮现在盛桐嘴角,“差点忘了,你现在是许太太了,这样的场合,当然有资格、也有义务出席。”
“你……”
他率先点燃了战火,架起M2迫击炮,对准她的心脏发起猛烈轰击。她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阵亡?不能够!她也要找一部AK47,瞄准他的痛点!
“听说你来读EMBA,我就觉得奇怪,富二代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恐怕是拿着父亲的钱,借着留学的名头,吃喝嫖赌、开开洋荤罢了!”
瞧他那吃惊的神色,显然被她击中要害!心下不由得一阵带着刺痛的暗爽。
“就是,我有钱,我乐意,怎么着?妨碍到你了吗,许太太?总好过某些人,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灵魂!”
“你有钱了不起吗?凭什么侮辱我的人格?”
“你也配谈人格?你的人格值几毛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惺惺!”
炮声轰隆,子弹嗖嗖,在这场看不见火光的战场上,他们用语言放肆攻击着对方,谁也听不到许锦棠在边上焦急维持秩序,“喂,你不可以这样说静言!静言,少说两句,我们先走吧。”
倒是许嘉年终于突出重围,将盛桐一把拽开,“吵什么?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想丢中国人的脸吗?”
此言一出,像是下了一场将枪炮浇成哑炮的豪雨,两个爱国者立马偃旗息鼓。许锦棠在旁边擦汗,对姐姐说,“成也Scarlett,败也Scarlett。”
没想到,许嘉年将被盛桐撂下舞池的怒火发泄到弟弟身上,“管好你的女人,别让她当众撒泼!”
“喂——”陈静言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却也没想好如何反驳。
“放心好了,”许嘉年对准陈静言,使出最狠杀招,“我也会看好我的男人。”说着,她竟亲热地挽住盛桐的臂,再脸一贴贴在他肩膀上,做小鸟依人状!
最后再看他一眼,那张脸,那眉眼,那耳朵上的小小黑痣,那身体……只消一眼,她就深信不疑,原来还是那么爱他,他的笑貌音容,他的飞扬跋扈,他的蛮不讲理,统统已经深入她血肉,如何能忘!
可他竟是那样恨她!他怎能用那么恶毒的话骂她,残忍至极,将她的心都剜了去!她当然回敬了他,是说得有些过火,可她是言不由衷的,本意根本不是真的要与他针锋相对!难道他听不出来吗?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不错。上一秒还痛得生不如死,下一秒又想摇尾乞怜。如果不是顾忌到在场众人,不是残存着最后一丝自尊,她真的恨不能跪下来乞求他!
不要这样对她!她真的不想这样,真的不是故意的!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让时间倒流回从前,让他们扳倒这一切,相爱如初?
可是不能够,都是成年人了,小孩童吵嚷、厮打后立马和好的模式不再适宜,他们相隔如重山!
“走吧,我们回家。”许锦棠扶着陈静言的腰,转身离去。这一次,她再无力反抗。盛桐的眼睛始终望向一边,不屑再与她视线交错,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待陈静言和许锦棠离去良久,盛桐才骤然醒悟,将许嘉年的手甩开。“谁是你男人?”他冷面冷心,头也不回地走开,“戏演够了。”
见她一路沉默不语,许锦棠也不知说什么安慰的话,遂摁了键,将音乐打开。伴随着鼓点,嘹亮的黑管响起,LeonardCohen用深邃至极的声线浅吟低唱:
“If you want a lover
I'll do anything you ask me to
And if you want another kind of love
I'll wear a mask for you
If you want a partner
Take my hand
Or if you want to strike me down in anger
Here Is tand
I'm your man”
这首带点蓝调的爵士乐,带着晃晃荡荡的深情,随着车行,掠过深夜的美国街头,那些暗影,那些气息,那些情愫,缓缓浮现。
许锦棠专心开车,一张脸在仪表盘的微弱光线下幽然浮现。这歌怎么听,怎么像他的内心独白。陈静言苦于情商有限,爱的只能伤害,不爱的亦只能伤害,算是怎么回事?怎样才得解脱?一时间,思绪纷纷,心乱如麻。
“我到了。”
下得车来,道声谢,许锦棠对她说:“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别太难过,好好睡一觉,醒来又是好好的一天。我会在纽约待几天,电话随时都开着。”
他自己想来也不好过,为何给她安慰?一如刚才那融在岁月里的歌声,带她穿过茂密森林,隐约间,看到阳光从缝隙里掉落在脸上,温暖笃定。
她除了点头,已经说不出多余的话。走进小院子,踏上两级台阶,掏出钥匙来开门,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向她挥一挥手。
“Good night,静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