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的是,奇奇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出来,盛桐正帮他摆弄那个恼人的变形金刚。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呀?喜欢变形金刚?哥哥小时候也经常玩的!最新一部电影去看过了吗?”
他口气温和,想起来又掏个红包给奇奇,一下子把这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紧挨着他坐下,“哥哥哥哥,这擎天柱大哥,一定要给我变出来,好吧?”
母亲见他们一下子如此亲近,叹一口气,奉了茶,自去准备饭食。
“你还是走吧,”陈静言在旁边陪坐一会儿,“别在这儿吃饭了?”
她觉得局促至极,他是不应该属于这儿的,这破旧房子,这么一家人,怎么看怎么和他不搭。
“大过年的,有你这么赶客人的吗?”盛桐好笑地白她一眼,“而且,我饿了!”
真是个无赖,偏偏她又那么疼他!
“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嘛?”那一堆礼物,虽然她不懂,怎么看也得好几千吧。
“谁叫我是土豪的儿子呢?”他自嘲地笑,双手不停摆弄着变形金刚,关节发出流畅的嘎达嘎达声,“逢年过节,家里总堆满了这些,随便拿的。”
之前听他说起,他父亲仍在美国休养,年后才回来。他母亲在家吗?谁陪他过年?没说,不知道。才分开几天,已经恍如隔世。
“想什么呢?”一愣神,迎上他的融融目光,“有我在,不用担心。”
“谁怕了?”她端起杯子,帮他把茶叶梗吹开,“我是怕你变不来这玩意儿,被我们奇奇嫌弃!”
一顿饭,竟吃得意外的安详。他不停地夸母亲手艺好,又诚恳地向继父请教修车的事。至于奇奇,变形金刚顺利变成大卡车,盛桐又随手掏了电影卡送他,高兴得把自己最喜欢的鸡腿都敬给盛桐哥哥了!
就在陈静言放下心来的当儿,盛桐竟掏出一个薄薄的丝绒盒子来。
“阿姨,叔叔,如果你们不介意这是初次见面的话,我想说,静言以后就交给我吧。”
陈静言大骇,这又唱的哪一出?连母亲都疑惑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宝石项链,就算环境如此破败晦暗,它都闪耀着奢贵光华。
“盛桐你……”陈静言想挡住他,他摇一摇手,示意她噤声。
“这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请阿姨收下。请你们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传说中的富二代。本来我大学还没毕业,但和静言在一起之后,我才下定决心,接手父亲的公司,做一番属于我自己的事业。为了她,也为了我们共同的将来,请相信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
继父点点头。家里的事,素来由母亲说了算,何况继女的事他也不便插嘴。他掏出一盒烟,烟盒上有黑乎乎的机油,抖出一支来给盛桐。
“谢谢,我不抽烟,”盛桐顿了顿,“也不酗酒。”
继父自去窗户边去吸烟。
母亲的神色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喝一口茶,把奇奇打发回房间去写作业,这才回话:“小桐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我们静言能遇上你,按说是挺好的。不过,你母亲她,还好吗?”
“……还好。”盛桐略一迟疑,错开目光。陈静言的心揪紧了。
“你也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和静言,还有你、你父亲,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但事情就是发生了,没有办法,是不是?那时候,静言才五岁,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
母亲悄悄拭去一线眼泪。
“我们的家庭条件,你也看到了。做母亲的,总归希望女儿嫁个好人家。但作为过来人,我想,门当户对始终是重要的。就算我有意高攀,静言的父亲,未必同意。那次事情,他受了很大的冲击,想来你也知道。至于你父母那边……”
这次盛桐没有立即回话,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
“我母亲,她不会反对的。至于我父亲,我打算以愿意正式接手公司事务作为条件,去跟他谈判,应该问题也不大。阿姨,现在不是父债女还的旧时代了,至于陈叔叔,我会帮他把生活打理好的。这些事你们不要发愁,由我来处理就好。”
他总是这样,大男子主义,什么都想自己担着,不然上次转经,怎么会发生高原反应!陈静言担忧地瞧着他,他却报以明朗一笑,握住她的手。她在长辈面前太羞于此道,想抽回手去,却被他牢牢攥住。
“我想等父亲从美国回来,跟他谈好,立即结婚。静言,你不反对吧?”
什么?陈静言此时的惊诧程度,绝不比她母亲低。盛桐这个人就是天马行空,什么都是兴之所至、随心所欲,屡屡让她措手不及。
尚未来得及回答,奇奇又从房间逃出来,手里抱着滑板车,扯一扯盛桐的衣角,“哥哥,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看到滑板车,陈静言的心像气球被扎了一下,陡然想起文薇那晚说的话,如果她继续和盛桐一起,恐怕她的家人都会遭遇不测。一阵不祥的预感升起,听到盛桐和母亲相继说话的声音,像隔得很遥远了。
“乖,哥哥有点事情要谈,改天陪你去公园滑好不好?”
“奇奇,不是写寒假作业吗,怎么三心两意的?你这小囡,大人讲话不许打岔,快回去!”
她再也坐不住了。“走,我们到外面去说。”
说着,把盛桐连推带拖,好歹要从家里弄出去,要不还不知道他又有些什么突发奇想!
“小桐,这东西太贵重,你还是收回去。”母亲看一眼那宝石项链,将盒子闭上。“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阿姨,”盛桐诚恳地说,“您留着,万一应个急也好。”
话没说完,人就牵着陈静言跑下楼梯,转眼出了院子,追也追不上了。
还没散了元宵,到处充斥着放鞭炮的硝味儿。刚下过一场雨,红红的鞭炮纸粘在黑乎乎的柏油地上,显得红的更红,黑的更黑。
“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陈静言穿着一件月白袄子,经刚才一吓,更显得脸色苍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盛桐停下来,仔仔细细帮她理一理围巾,“从来我就不想结婚,参加婚礼都觉得好笑。总觉得吧,两个相爱的人,根本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特别无聊。”
这时他们走到一个广场前,时近黄昏,没几个人,天空中显出一抹奇异的霞光,高大的树木向上伸出手,托住那光线。无数的小鸟在枝头唧唧啾啾,却更觉寂静。
“但从梅里回来之后,就特别想,想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一起旅行,一起拍照,一起做饭,一起看书喝茶,一起喂初一,一起*,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
“你!”陈静言没想到大白天,他竟那么不害臊地说出来,脸上又是一红,“太坏了!”
“是不是觉得太突然?”盛桐停下脚步,看进她的眼睛里去,“我反复想过,生命宝贵,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实在没有必要再拖延。我很确定我的心,你呢?”
幸福来得太突然,心中犹如强震,地动山摇,如何是好?
根本来不及回答,骤然间,广场的地面上,声光大躁,冲出无数水箭,原来是周末喷泉时间到了!
“呀——”这寒冬腊月,冰凉的水一激,又冷又惊,两个人都跳起来。可身在喷泉中央,往哪里躲呢?哪里都是水!
说时迟,那时快,盛桐从后面将她团团围住,双手笼着她的头,喷泉水全砸他身上了!
“喂,你会感冒的!”陈静言急坏了,大声喊着,想挣脱,却无论如何逃不掉。
“那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一直这样淋着好了。”
他在她耳边讲话,和那沁凉入骨的水雾截然不同,他的话语热烘烘,又酥又麻。这个无赖,骗子,大坏蛋!有这样逼婚的吗?
“戒指都没有,也算是求婚?”陈静言总是精通缓兵之计。
他松了一只手,在怀里一阵捣鼓。
“谁说没有?”
原来还真有,一枚梨形大钻石,指环上镶了一圈碎钻,静静卧于黑色丝绒底里,流光溢彩。
“嫁给我,静言。”
“让我考虑一下好不好?毕竟都还在读书,就这样结婚吗?好像总觉得怪怪的呢。”
其实心中浮现的,还是文薇那张脸,扭曲变形如鬼魅,她怎能不怕?
“给你三秒钟,一二三,时间到!你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
她被他的无赖行径逗笑了,还想再躲,却无论如何躲不开。
“我说过,我不放开你的手,你就别想挣脱。”
戒指被强行戴上,手寸竟然刚刚好,钻石熠熠,衬得玉指纤纤。
“咦,你怎么知道尺寸的?”
“趁你睡着,拿你断掉的头发量的。怎么样,够聪明吧?”
“什么时候?”
“听没听过‘*后动物感伤’这种说法,就在那个感伤的时候。”
“你……”
那一刻,喷泉以慢动作,缓缓升起、跌落,砸出一个个圆圆的水碗,再升,再落,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见证那一天一地的水雾,一天一地的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