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饭钱足够了,盛桐便说:“谢谢,附赠大家一首神曲,《小苹果》。”
此言一出,节操碎了一地,餐厅顿时人气爆棚,老老小小都乐不可支地等着跳广场舞的节奏。哎,陈静言心想,真服了他,这样的曲子也能弹?
万万没想到,还真能弹。《小苹果》经他改编过,升了key,节奏加快,听起来竟十分小清新!
“萌萌哒!”旁边桌的女生挣扎着站起来,“别拦着我,我要向这帅哥献上我的膝盖……和香吻!”
“亲爱的,你不能抛弃我啊!”她的男伴呼嚎着,死命将她拖住。
再看那弹琴的人,已被好几个花痴姑娘团团围住。
陈静言没时间思考,拎起东西,奔到琴边,拖了盛桐的手就跑。
“喂——”
姑娘们在后面吼,包括还没结到账的领班,大家七手八脚追出门外,只见四方街游人如织,哪里还找得到他们的踪影?
牵着他的手一直跑,跑过林林总总的小客栈、酒吧、特产店,跑过一座又一座石桥,一盏又一盏灯笼,跑到一条小胡同里,陈静言早已气喘吁吁,花容失色,方才停下。
“干嘛?吃醋啊?”盛桐笑微微地瞧她发疯。
“谁吃醋!不是赶着去报警吗?”陈静言装作环顾左右,“最近的派出所怎么走?”
“你在怕什么,陈静言同学?”盛桐手肘撑住墙,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他的脸映着阑珊的灯光,看起来和平日里不同,尤其是眼神,好柔软,波光潋滟的。
她看一眼,心跳得乱七八糟,忙低下头,又装作没事人似的望向一边,赌气似的大声说,“谁怕了?不就是没钱没手机没证件吗?我就不信还回不去了!”
“你怕,因为我爸是开发商,我请你吃五星大饭店也不眨一下眼,你觉得我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无论请吃饭还是送礼物,都会损害你的自尊心!
你怕,因为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对我投怀送抱,你不知道我的热情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可是你确信,总有一天会失去我!
你怕,因为你爸和我妈的事,注定我们在一起会有重重困难,来自你的家人,也来自我的家庭。所以你逃避,心想反正都会是悲剧,不如不要开始!
你怕,因为我成天玩摄影和户外,刚才发现又弹得一手好钢琴,撒得一手好谎,还不知道有没有更多的秘密没告诉你,也许我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
你怕这怕那,完全都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懂得我的心……”
说着,盛桐根本不让陈静言有机会反驳,他以暴烈一吻,封住了她意欲争辩的嘴。
“陈静言,如果你像普通女生一样,需要一个承诺才会安心,”他看进她眼底去,“我可以起誓,我对你,永远不变。如果有一天,我违背了这个诺言,就让我……”
“不!”陈静言心下一疼,慌忙止住他后面的话,“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你。”言罢喜不自禁,抿唇娇笑。
“那好,以后再怎么跟我生气,都不许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玩人间蒸发,听到没有?”
“嗯。”
“走吧。”
“去哪?”
“报警啊!不然你以为?上花轿?还是入洞房啊?”
派出所里只有一个警察值班,正坐电火炉边上打着盹呢,大盖帽一顿一顿的,眼看就要掉下来。盛桐围着他咳嗽了好几声,都没见一点醒来的征兆。两手一摊,总不能拍醒他吧,万一被告袭警怎么办?
陈静言倒学聪明了,掏出自己的手机,照着派出所外墙上的电话号打过来,叮铃铃——叮铃铃——总算把警察叔叔给吵醒了!
“干嘛干嘛?”
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肿眼泡,酒糟鼻,皮肤又黑又油,拿纸蹭一下估计会染上色。
“我们刚才吃饭,被偷了。”
“时间,地点,丢失的物品。”
警察打了个呵欠,翻开一本小本子,卷了角,密密麻麻用圆珠笔写了很多小字。
记录完情况后,又留下陈静言的手机号,警察就打算送客:“回去等消息吧。”他又打了个呵欠,夜还长着呢,足够再做几个梦。
“可我们刚来,就丢了钱,也没有证件,怎么回去呢?”陈静言急了。
“找到的话,会打给你的。”
警察端起杯子,抿一口普洱,怎么这小姑娘还想赖着不走吗?最烦这种小年轻,出门在外,自己不知道当心,摆明了送钱给小偷。这下好了,被偷了,就到派出所来呼天抢地。派出所是什么地方,是慈善机构吗?是废物收容站吗?还是免费遣回原籍的快递公司?
“是这样,刚才我约了贵所的黄金灿所长,他和我爸是战友,一起参加过越战的。黄所长对我们被偷的事情很关心,等一下就会亲自过来了解情况,我想……”
一直没有吭声的盛桐,这时以沉着冷静的口吻,说了这番话。
“啊呀不需要不需要!这么点小事,怎么能有劳所长出面呢?你们在哪里丢的东西,云上餐厅对吧,我这就跟你们去调查情况!他们店比较高级,应该有视频监控的,今天晚上一定能把这可恶的小偷给揪出来,我保证!”
瞌睡眼警察一下子目露精光,更映得满脸油光发亮,拿起钥匙就开柜取手铐、警棍等物件。
“那就好,”盛桐又说,“我的手机有GPS全球定位,也可以帮你提供线索。等破了这个案,我跟黄所长讲,他也许会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记你一功。”
“不需要不需要!这么点小事,哪里敢贪功?”
那天深夜,拿回自己的背包,走出派出所,陈静言终于忍不住问盛桐:“你爸真的认识他们所长?”
“不认识啊。”
“那你怎么……”
“进门之前不是有张宣传栏吗,讲述他们领导的丰功伟绩,我顺眼瞄了下,谁想就派上用场了?”
哎,真是撒得一手好谎,能相信他立过的誓吗?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盛桐过来敲门:“有辆小面包车回雾浓顶,能载我们。”
陈静言昨天在饭店就听人家讲,临近年关,很难搭车,也不知他从哪里找到这么辆车,当即起身,简单洗漱后就跟他走。
司机是个络腮胡子,穿一件旧藏袍,额头上绑着布条。盛桐介绍说,他叫尼玛。尼玛呵呵笑,心不在焉地将车开动起来。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在山道上盘旋,不觉饥肠辘辘。尼玛停了车,从腰间口袋倒出一团褐色的面疙瘩。
“是藏族人的糌粑,”盛桐笑着道谢,接过来分给陈静言。
尼玛又变出一个保温壶,将糌粑放在碗里,倒出酥油茶来泡着吃。
吃饱喝足,高兴了,尼玛的话也多起来,“把青稞炒熟,磨成粉,然后用酥油和奶茶搅拌成团状来吃,这就是糌粑,吃到胃里特别舒服。一天不吃糌粑,就像是一天没吃饭似的,提不起精神!”他汉语说得磕磕巴巴,但是听着很亲切。
到了半下午,尼玛忽然手指了指路边高地上的一处房子,“旅馆。”原来已经到了雾浓顶,他们付钱下车,敲了敲旅馆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清丽少妇,皮肤细白,眉清目秀,不像本地人打扮。一见他们,少妇就拍掌惊呼起来:“盛桐!是你!”
这还不够,又吊住盛桐的脖子转了个圈,“真的是你!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
这时从屋里跑出一大一小俩男人,一个三十岁上下,一个三岁左右,都面目和善,喜气洋洋。大男人连忙伸手帮陈静言拎箱子,又在盛桐肩膀上砸了一拳,“你小子,几年不见,越来越潇洒了!”
“春和,兰生,你们都有这么大的孩子啦!”故人重逢,盛桐也很高兴,一手抱起那孩子,另一手揽着肩膀向他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陈静言。”
小男孩趴在盛桐肩膀上,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妈妈,谁是我女朋友啊?”
第一次听他当众承认自己,陈静言心里暖暖的。听了这天真童言,更不由得跟着他们一齐笑起来。
当即杀鸡待客,围炉小酌,不在话下。
原来这春和与兰生,早先一个是注册会计师,一个是地理杂志摄影师,因为旅行而结识。相恋时,她家里强烈反对嫁给居无定所的他,又不愿分开,便相约到澜沧江,打算一同长眠于这冰川雪水之中。恰巧遇见在此转山的盛桐,聊得投契,又燃起求生的愿望。
至于后来开这个家庭旅馆,听春和的意思,似乎盛桐也有资助,算得他们夫妇的恩人。
“那你们为什么选择白马雪山,不是梅里?”盛桐喝一杯青稞酒,饶有兴趣地问。
“还不是因为他,”春和娇嗔地看了兰生一眼,“好好的,推荐一本书给我,《神秘的滇藏河流》。
“这本书呀,是英国生物学家金敦?沃德在1913年,到了白马雪山为中心的横断山区后,对地理和植物的考察笔记,把我给彻底迷住了!
“要知道,白马雪山可是被称为北温带植物体系的摇篮,是一个非常庞大而丰富的基因库!所以我就想到这里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