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应该还是早上吧!”郑伦躺在床上看着门口的地上,一片金灿灿的阳光散落,让人看了就感觉得舒服。
林乐诗带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郑伦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人很危险!”
“这就是我大师兄。”林乐诗一脸灿烂的笑容,为郑伦介绍了着男子的身份。
男子的身材要比普通人高上大约有一头左右,双肩宽阔腰板笔直,两条腿掩盖在灰白色的长袍底下看不到,身上的袍子虽然有些陈旧,倒是十分的干净整洁。一张脸颊白皙皙的非常斯文,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是一名武林中人。可是郑伦立即又想起林乐诗那晚在客栈时展露出的武艺,也就释然了,看来这也是小仙子的父亲收徒弟的特色。
男子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可是郑伦却被自己那种奇怪的预感所左右,始终觉得这个面带微笑的男子十分的危险。
“我叫李允,是乐诗的师兄。”男子不等林乐诗继续介绍,便自己报上了姓名。
“多谢李大哥救命之恩。”郑伦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可是显得有些吃力。
李允快步近前伸手按住了正要挣扎着坐起来的郑伦的肩头,郑伦只觉得随着李允的手掌一按,自己身上的力气就突然使不出来了,不由得心中一惊抬头向对方看去。
“呵呵~~你是乐诗的朋友,我就叫你广之吧!”李允面不变色的笑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就不要乱动了。再说也没有什么好谢的,我是乐诗的师兄,难道我能眼看着你们遇难见死不救吗?”
要说这李允不但人长得一表人才,而且笑容可掬、态度亲切,实在是让人不禁生出亲近之意。
“是啊!不用谢来谢去的,麻烦死了。”小仙子从一边走过来,随意的又坐在了郑伦的床头。
李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林乐诗这略显亲昵的举动,只是看着郑伦老老实实的躺回了床上,才转头对林乐诗说道:“乐诗,广之该喝药了吧!”
“啊!对啊!”林乐诗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从床头跳下来,快步走出门口,“大师兄,你帮我照顾他一会儿,我去熬药。”
“好。”李允笑眯眯的看着急急火火跑出去的林乐诗答应道。
待到小仙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时候,李允才慢悠悠的从一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然后在郑伦的对面坐下:“好了,乐诗已经走远了,我想你对我一定有一些问题要问吧!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尽管说吧!”
“聪明人!”郑伦心里对李允再次下了定义,“这个人不但危险,而且聪明。”
既然人家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郑伦索性也就不再掩饰了,痛痛快快的说道:“救命恩人?呵呵~~李大哥,你不是要我相信,那晚乐诗背着我在荒山野岭的,找了整晚都没有人的时候,却遇到了你,这只是巧合吧?”
“嗯~~如果我说是呢!”李允已经收起了那亲切的笑容,一派悠闲的说道。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呵呵~~你相不相信无所谓,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想多解释了,你只要知道我是乐诗的师兄,我不会害你们的就行了。”
“噢?可是我现在连你到底是谁都还不知道呢!”郑伦没有想到李允竟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怀疑。
“没关系,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可是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郑大人,我的小王爷。”
李允依旧慢悠悠的说着。
“他知道了。”虽然李允说得似乎相当的轻松随意,可是听在郑伦的耳中却好像是打了一声惊雷,心中不由得一惊。
“呵呵呵~~~!”看到郑伦的神情李允笑道,“你不用害怕,也不用吃惊,嗯~~从三品龙骑都尉,内政府副总管,陕甘赈灾钦差大臣,瑞王府世子小王爷。嘿嘿~~好长的头衔啊!”
李允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不但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你一入陕西边境便被流寇袭击,脱离了自己的队伍,然后又被陕西的官府追杀逃亡,嗯~~你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吧!”
如果说刚刚郑伦还只是吃惊,那么现在他已经是有些惊呆了,这个李允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知道自己受伤的原因,这还可以解释为是林乐诗告诉他的。可是自己的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连小仙子都不知道的,而且他竟然还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后的经过,这······这个李允到底是谁?”
李允轻轻掸了掸长袍的下摆后说道:“哎~~我已经告诉你了,不必害怕也不必惊慌,我是不会害你的。至于我怎么知道你的事情的,你真的想知道吗?”
这还用问?郑伦现在对这位一直表现的悠闲自得的大师兄真是有些看不透了。
“其实事情很简单,说穿了一文不值。”李允说道,“小王爷,你这次出来不是一个人吧!应该还有一位专门来陕甘剿匪的钦差,对不对?”
“是。”既然人家已经都知道了,郑伦现在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所以干脆的回答道。
“好,好。咱们都是明白人,这样开诚布公的讲话最省力气。既然小王爷这么干脆的说出来了,那我就也干脆的给你讲明白。小王爷~~我的钦差大人,我~~李允,就是你们这次出来要剿灭的流寇,或者说我~~就是流寇的头!”李允说话时脸上的神色甚至没有丝毫的变化。
“流寇?流寇头?”郑伦不禁仔细的打量了打量面前的这位大师兄,“你是说,你就是我们这次出来要剿灭的目标?”
“对!不过也不太对。”
李允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郑伦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李允会继续为自己解释的。
果然,李允根本没有让郑伦说话的意思,自己解释道:“我说对,是因为我确实就是这陕西境内最大的流寇头子,你们朝廷所接到的奏折上所说的流寇,就是我们。我说不对,是因为我们虽然是流寇,可是真正祸害了这陕甘两省的,却不是我们。而你,我的钦差大人,你应该剿灭的流寇,也不是我们。我这么说,不知道小王爷你明不明白?”
郑伦用一只手撑住身子,坐了起来说道:“我想我应该明白。你的意思是说,在这陕甘境内横行无忌、祸害百姓的,不是你们。你的意思是说,袭击了我的队伍的,不是你们。你的意思是说,在这陕甘境内,除了你们这伙真流寇之外,还有一伙假流寇。或者说,他们才是真正我应该剿灭的流寇。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啪啪啪~~~!”李允双手鼓掌,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果然是明白人。没错,我说得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和情况的?”郑伦终于忍不住问道。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忍不住的。”看了看微微赧然的郑伦,李允说道,“其实这更没什么。你是官,你是朝廷平派下来要剿灭我们的官。那你说,我这个要被剿灭的流寇头子,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你呢?”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郑伦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李允所说是实的话,那么他们注意自己这个钦差的行踪和状况,完全是必要的。而且,既然他们是这陕甘境内最大的流寇,那么要知道自己这个招摇过市的朝廷钦差的事情,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嗯~~我是应该叫你李大哥呢?还是要叫你大师兄呢?”郑伦突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李允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位小王爷没有继续追问,反倒问出这么一句没有关系的问题来。而这正是郑伦要的效果,从刚刚李允一进这个门开始,自己似乎就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自己的所想所说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完全在按照人家的步骤做,这让郑伦感到十分的被动,所以故意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打乱了李允的节奏。
“无所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叫我大师兄。”李允脸上的神色瞬间便恢复了正常。
“好,大师兄。我想你今天来这里和我说这些话,恐怕不会是毫无目的吧!”郑伦终于争取回了一点主动权,立即发起了攻击。
李允收起了一直以来的悠闲神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似乎终于正视起面前这个靠坐在床上的小王爷:“当然!”
“噢!那不妨说说吧!”
“很好,节奏已经改变了”郑伦心里暗道。
“小王爷,在说出我的目的之前,我想要问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这陕甘境内的流寇究竟是怎么来的?”
郑伦瘫了瘫手,示意李允请讲。
李允看到郑伦突然变得就像是刚刚自己一样的悠闲,不禁咳嗽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眼中惊异的神色:“陕甘两省其实近一两百年以来,气候一直不是很好,风大干燥、黄土漫天,可以说就算是风调雨顺的年份里,这里也是这个样子。不过这也有一定的好处,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恶劣的环境,虽然艰苦但是他们还是能努力的生存下去。”
“想必小王爷也知道,就在今年陕甘两省遇到了大旱灾,可是百姓们并不害怕,他们早就习惯了在恶劣的环境中求生存,可以这么说,如果单单只是这天灾,这陕甘根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想说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了?”郑伦刚刚一直被那种危险的感觉所干扰,无形中被李允所乘一路压制,现在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不错!正是人祸。小王爷你可不要以为我所说的人祸就单单只是那些肆虐的流寇啊!”
如果换作还是在皇城的时候,郑伦或许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早已经让郑伦对现在陕西省的情况有了深刻的了解,所以他没有打断李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李允似乎已经开始被郑伦所渐渐干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按照郑伦的节奏行动着。
“据李某所知,今年陕甘受灾,朝廷下达恩旨,减免了陕甘受灾地区的税赋。”看到郑伦点点头表示肯定后,李允继续说道,“可是小王爷你知道吗?朝廷的这道恩旨,其实根本没有落实到这里啊!”
“废话,要是恩旨下达后陕甘的官员遵旨执行,这里现在还会是这个样子吗?”郑伦虽然心里知道,可是他更想要知道详细的情况,所以他依旧默默的没有插话。
“百姓们如果能减免税赋的重压,想要度过这个大灾之年,其实是完全可以的。可是这陕西的官员们根本没有遵照旨意减免赋税,而是完全按照正常年份的税收份额来让百姓们缴税。嘿~~他们一只手写着地方受灾,请求朝廷拨粮调款赈济灾民的奏折,一只手却举着大刀逼迫百姓们按正常税赋缴税,他们这是两手都抓两手都要啊!”
“百姓们原本就受了旱灾,他们哪里来的粮食和银钱缴税,所以难免就会有一些人会抗拒或是拖欠缴税,结果就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流寇就出现了。嘿~~这些流寇可是聪明的紧呐!哪里有百姓不交粮,这些流寇就会出现在哪里,烧杀抢掠一番之后,就会逃之夭夭,然后我们那些收到百姓举报的官差老爷们就会准时的赶到。”
“你看我们的官差老爷一来,流寇就被赶跑了,人家保护了你们,总不能让我们的官差老爷白跑一趟吧?于是百姓们就只好乖乖的奉上谢礼孝敬。嘿~~官差!”李允说到这里不禁冷笑了一声,“就是在这些流寇和官差的默契配合下,一处又一处的百姓们被逼得家破人亡。”
“那······朝廷拨调的赈灾粮款呢?”郑伦提出了心中最大的一个疑问。
“粮食?根本就没有什么粮食进过陕西!”李允冷冷的说道。
“什么?”郑伦始终想不通这么大笔的赈灾粮食,自己在陕西境内这么长的时间,遇到了这么多的受灾百姓,可是却从来没有听他们提起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看来终于可以知道答案了。
“根本就没有一粒粮食进来过陕西。”李允说道,“朝廷从浙江调拨过来的粮食根本还没有来得及运到陕西,就被我们的布政使大人大笔一挥,划到了一位姓钱的商人名下了。这位钱老板用低价买进赈灾的粮食,然后再囤积起来高价卖出,嘿~~!这一出一入可就是数不清的雪花白银啊!”
“他们敢私自买卖朝廷拨调的赈灾粮食?”郑伦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敢?布政使大人甚至根本不用动用一人一马,只要在朝廷的粮食到达后,在接手时动动笔杆子,就可以有大笔的银子到手,那位钱老板卖出粮食后,还会有大笔的孝敬,你说这么省力又赚钱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敢?他们又怎么会不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