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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格洛丽亚、南等几人就带上埃琳娜出了堡垒。好歹相识一场,托莱兄弟向埃琳娜稍稍透露了一些消息——太重要的是不能说的,切斯特军依然是庞然大物,向军方接任务的民间团队注意不要卷进势力派系之间的争斗就行。
埃琳娜听得半懂不懂,倒是没多问,回去后立即联络队友,让大伙儿近期注意安全、少出任务。
堡垒的这一面,驻扎大量外来商队、民间武者团队的大营热闹如昔,他们一行人走出来时,仍能看到成群的民间武者在后勤处的窗口区排队,等待着领取任务、到前方战场去捞佣金。
除了斯尔纳,其他四人的兴致都不高。南叹息一声:“我们真的能就此离开吗?”
不等张开嘴的格洛丽亚说什么,斯尔纳就开口了:“心怀怜悯的神圣骑士,你要是觉得有责任留下救死扶伤,别人虽然不一定领你的情,但也是能去做的。”他夸张地做了个摊手的姿势,“你要是想去向那位主教大人投诚也是可以的,比如把杀害守夜人的凶手交出去,马上就能成为那位主教的心腹——当然,最好的选择还是站到士兵联合那一边,你们国家的英雄逃遁路上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资,你这样的人物他们可太欢迎了。”
格洛丽亚白他一眼:“你越活越年轻了吗,斯尔纳?”
“不不不,女士,我是认真的。我们为什么不跟莫妮卡·豪斯曼打好关系呢?她从被猜忌的将军转变为前途大好的流亡军阀,凭借手上的兵力和物资,随便打下一块地盘作为根据地,或许几年之后一跃而为女公爵呢?”斯尔纳貌似认真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你是放不开豪斯曼少将的黑市标价吧?流亡中的少将,总比坚壁堡垒内的少将容易弄到手。”格洛丽亚冷笑。
“?!”托莱兄弟眼睛都发直了,不敢置信地瞪向斯尔纳。
“我是那种人吗!”斯尔纳脸恼羞成怒地叫道,“别诋毁我,格洛丽亚,我可不是不在意名誉的人。”
“……”他自己说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托莱兄弟眼神儿都变了,下意识离这个家伙远了一些。
“这家伙是怎么成为施法者的?”尤纳尔奇怪地看向格洛丽亚。
“哈哈!”格洛丽亚干笑,“感谢魔法女神的宽容!”
嘲笑了一番斯尔纳,几人的情绪算是得到了调解。一路走过人声鼎沸的商队营地,一直闷不吭声的东忽然轻声说道:“战争不会结束。”
南最开始没有明白哥哥的话,又往前走了一段,他才猛然扭头,惊诧地道:“东?”
“当然不会结束,打了十年呢。”格洛丽亚懒洋洋地说道,“只不过是赛因方面换了接手人而已。”
施法者这个群体是睿智的,他们不爱搭理跟自己无关的事,不表示他们就不懂得看清局势。随手指了附近几处大型商队的营地,格洛丽亚说道,“我去过不少交战地,国家战争、种族战争、局部武|装|冲突、又或是贵族间的领土战争,从未见过哪个战场能吸引到如此之多的民间助力。教廷的人和洛因公爵的人只要不是傻到极点,都会将这些优势死死抓紧。”
“唔……确实是的。这些商队至少能缓解大军近半的后勤压力,还能在最快的时间里补充损耗的兵力。”尤纳尔摸摸下巴,“这位战术大师确实是个善于培养己方优势的人,这场战争能在她手上多打两、三年,敌人在人力物资的消耗比拼上就要被压垮。”
战争的重心永远是后勤,莫妮卡·豪斯曼费尽心力吸引来的大量商队让赛因王国的军队在后勤上基本立于不败之地;要知道哪个国家都是领土分封制,从大后方运来的物资穿过地方贵族的领土,绝不可能没有损耗——军需官自家就是损耗的源头之一。而商队是永远向利润看齐的,为了多赚点钱,他们舍得耗费人力去走较为偏僻的路径、也绝不可能贪自家运送的物资——每袋麦子运到前线都是钱,他们自己不会不打小算盘。(咱们国家古代的军队也这么干过,利用盐引诱使商人往前线运粮食。)
而向民间武者开放进身之道、引来大量民间武者团队,其优越处更不必说——就算是散兵游勇组成的三线军团,在称职军官的指挥下也远比奴隶军、仆从军有用。
“他们是必然要保持已有的优势的,没有随少将离开的士兵、军官也将受到他们的重用。毕竟前线一旦崩溃,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们自身。”格洛丽亚下了结论,并安抚地拍拍南的胳膊,“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像话,但战争既然要继续下去,仍在前线奋战的人也好、留在后方的人也好,在狡猾的兔子没有死绝前,猎狗都不会被主人抛弃。”
南忍不住苦笑,格洛丽亚的话实在是……很不讲究,但确实说到了重点上。已亡贵族的私兵、切斯特军的底层士兵、又或是接受军方雇佣的佣兵,至少不必受到上层斗争牵连而被清算,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东轻呼一口气,默默摇摇头。他是不轻易付出真心的人,也就正因如此,曾为王室派的他在得知赛因王放弃前线并伍德山脉沿线城市后,受到的打击便越大。
他们兄弟的家乡哈罗德城,在宫廷法师撤离后便不再属于赛因王国了。前线仍在、家乡的城市仍属于战场后方,可东却总觉得心中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落得让人难受。
进入这片后方大营需要经过麻烦的手续,出去却是不必的。从与来时相反的另一条小道离开,快要走出这片丘陵地带时,尤纳尔忽然停下,看向更远处的丘陵。
“怎么了?”格洛丽亚问道。
“没什么。”尤纳尔收回视线,耸耸肩,“那附近有军队驻扎,大约是你们说的……那什么公爵的人。”
“呃?!”托莱兄弟一惊,齐齐扭头看去,却只能看到高高低低的丘陵并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
“别看高处,看下面……那片泥泽地边缘有重叠的马蹄印。规模上看至少有一个列的战马,也就是说驻扎的军队在团级以上。”尤纳尔提点。
“……”托莱兄弟有点儿无语,那片泥泽地至少在一千二百多米之外,这位前战神的眼神也太好了点。
“巡视领地的大公爵阁下确实只带了一个团的卫兵。”东说道,“是发现堡垒内的异动后,暂时停在外面观察局势吧。”
“也有可能是让传令兵去附近城市召集兵力了。若是城中有人想乱来,一个团的卫兵控制不了局面。”南接道,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安心——对王失望不表示就看得上那位大公爵;扛着反旗的林赛家在托莱兄弟这儿是没有好评价的,他们人手越少、豪斯曼少将安全脱离的希望就越大。
东看了弟弟一眼,没人比他更了解南的思维模式,闻言伸手过来揽住南的肩膀。
“嗯……”斯尔纳眼神微妙,凑到格洛丽亚耳边道,“他们兄弟怎么怪怪的?”
“他们家是王室派的。”格洛丽亚说道,“不久之前还是。”
“……呵呵。”斯尔纳僵笑,“这可有意思了。”他是第一个知道安格斯计划的人,那位赛因王放弃这道前线并十几座城市、百万国民时,表现出来的只有不甘和羞恼,可没有几分惭愧。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他们兄弟俩的老家,就在那个赛因王放弃的领土内。”格洛丽亚撇嘴。
“……虽说只是抛弃掉不属于自家兜里的累赘,但赛因王也还真下得了决心。地方贵族打死打活争夺的不就一块草场、一两个村子,他这票干得,啧,手笔太大了。”斯尔纳嘿嘿直笑,神权和王权在施法者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他对素未谋面的赛因王压根不知道啥叫尊敬,“能在国王手里捞到实际好处的贵族都没见得把国王放在眼里,也就容易被英雄传说哄骗的毛头小子愣头青动不动把忠于王室、为国王而战挂在嘴上。就算是真正的勇者英雄,国王也没有那么多公主让他们娶,何必呢。”
格洛丽亚斜着眼睛看他,“……要是跟你说什么理想、梦想之类的精神追求,你大约是觉得那些东西不如亮闪闪的金币可爱的。”
“理想不就是拿来破灭的吗?憧憬、崇拜也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言而已,哪有金币来得重要。”斯尔纳厚颜无耻。
格洛丽亚一拍手,“你这种极度现实的心态稍分一些给其他人,你也就不会这么招人讨厌、而别人也能少栽几个跟斗了。”
“请你称之为生活带来的阅历。”斯尔纳挤眉弄眼,“经验这玩意儿价值千金,他们兄弟现在吃的不就是经验的亏吗。”
南没好气地扭头:“两位,你们能稍微压低点儿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