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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在你眼中或许是被清楚明白地划分开来的,但人群自身不会认为自己会在哪一个分类里止步不前。你的谋略让人震惊、你总能干出惊人的事件……这或许从侧面证明你总是对的。你俯视着别人、理所当然地为别人做出安排……那么你是否问过别人的想法呢?”
安格斯仍然没什么表情,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南身上停留。
南意外地没有感觉失望,他本来也不指望嘴上说几句话就能影响到一位施法者。心底叹息一声,南转向格洛丽亚:“安格斯先生倒不是要对我们兄弟动手,他只是误会了而已。”格洛丽亚微露惊容,南又继续道,“安格斯先生……不想让你们卷进不相干的事件吧。”
这混蛋明显只是嫌麻烦吧!格洛丽亚明显地露出不悦,“是的、是的,南,他刚才说过了他完全不需要我们的。我的耳朵还没有聋,记忆也没有糟糕到听过既忘。”
南勉强地笑笑:“我想说,城里的情况够糟糕了,曾经的战友和兄弟部队都乱成一团……我们就别给人家增加工作量了吧。”
“……呃。”格洛丽亚心虚地左右看了一圈,脸色难看,“见鬼,这得赔多少钱?”
“债权人短期内不会出现,女士。”安格斯出声了,“当然,继续留下来也不是好选择。托你我双方不够冷静的福……”他向百米外隔着大片废墟探头探脑的宪兵队点点手指,“……我们现在已经是被关注的重点人物。”
“你不就想指责我冲动行事、让老娘在惹出更□□烦前快点滚蛋吗?”格洛丽亚喝道,“热衷于制造麻烦的家伙却怪罪别人给你添麻烦,你倒是很有立场说话啊!”
“……说起来,我们的行程确实也耽搁得够久了。”安格斯面色不变地道。
“别想就这样带过这件事,我会永、远、记得你说不需要老娘这句话。若再向我的追随者出手,老娘就把你的行踪洒遍全世界!”格洛丽亚冷哼着收起法杖。
“这种不美妙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安格斯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南看着他俩收起剑拔弩张的气势,心中隐约觉得……有些羡慕。多年的交情不是他这种新闯入的小毛头能够挤进去的,至少格洛丽亚和安格斯都能将对方放在平等的立场上对话。生死相搏后只字不提散伙之类的话、也没有就此反目的迹象,施法者之间的关系,或者是外人所无法理解的吧。
“应该不需要我相送?”安格斯走开几步,又停下来问。
“滚蛋!”格洛丽亚不耐烦。
“还能走得了吗?南。”格洛丽亚甩了下长发走过来。
“还行。”南扶墙站起。
“你把东安置在哪了,先找到他吧。”格洛丽亚走向废墟中心——她最开始跟安格斯干起来的地方。
“就在原地,哥哥的伤势比我严重些。”
宪兵队仍在外面观望,两个造成巨大损失的施法者不走干净,他们是不愿意进来当炮灰的。
“要命……毁了这么多地方吗?”这一带的小楼质量还算不错,粗略扫一遍自己造成的灾|害现场,格洛丽亚更觉心虚了,“你看,南,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干了坏事就想跑的人。但就算我掏空身上的钱也赔不起这么多房子……或者我再替切斯特军出战一次相抵呢?”
南长叹一声,本就不快的脚步越显迟钝,“现在没人敢说切斯特堡垒是否还能撑到下一次正面战争了,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配合南的步幅放慢速度,闻言稍显奇怪地看过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尤纳尔直到入夜后才甩掉屁股后面那一大串尾巴溜回东城区,进了门才刚松口气,迎面就对上托莱兄弟诡异的脸色。
“伙计们,我这个下午的散步真是相当‘有趣’——在我能够忘掉这次散步中该死的不愉快后我会将它当成玩笑跟你们分享的,不过,你们现在看起来似乎比我还糟糕?”
挨着南坐下的尤纳尔说了一通后发现托莱兄弟的脸色更诡异了,于是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检查了下身上的衣服,“怎么了,我看起来很奇怪?这衣服是有点儿不合身,但军队的制服不都这样吗?”
“嗯……我们大约知道你这个下午散步的路程。”长沙发旁的高背椅上,格洛丽亚放下茶杯,“他们俩在安格斯施展的水镜术里看到你大发神威的景象了。我觉得,我就算多毁掉几倍的房子也比不上你这家伙惹麻烦的程度吧。”
“哦噢——是说那批白袍神官的事?没办法,那些家伙出手太凌厉,没有留手余地。”尤纳尔耸肩,“这地方的风俗跟我们那儿完全不一样,毫无根据就指责别人是恶魔,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吧?”
托莱兄弟脸色微妙,格洛丽亚对面、高背椅上的斯尔纳单手撑在扶手上看起来,“战神阁下没有来过神权国家吗?这儿最流行的骂人词汇不是异教徒就是恶魔。要是恰好骂出这两个词的人身份够尊贵,被骂的人还得倒大霉呢。”
“我稍微理解安格斯孜孜不倦找教廷麻烦的精神是哪来的了……”尤纳尔翻下白眼,又赶紧对托莱兄弟补救,“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你俩。你们兄弟一看就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人。”
“……尤纳尔,你杀了十一个守夜人。”南神色挣扎地说道。
“守夜人?”尤纳尔满脸意外,“黑骑士?”
“嗯?”
“哈?”
屋中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尤纳尔身上,特别是斯尔纳,“等等,战神阁下,你口中的黑骑士不是指死灵法师的不死者军团吧?”
“当然不是……不过我得确认一下,那些白袍神官就是这地方的守夜人?”尤纳尔忍笑道。
“是的。”南答道。
“开什么玩笑,那种战斗力的人也配得上称为守夜人?难道是内陆国家太和平了吗?”尤纳尔捧腹大笑,在四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笑了很久才停下来,视线在两位施法者身上转了一圈,“两位去过北方吗?跨过北部山脉的极北之地。”
赛因王国位于艾美卡斯大陆西南部,离北部山脉遥遥数万里。斯尔纳的兴趣只在于赚钱,而格洛丽亚对冰天雪地的世界没有多少兴趣,自然是没有去过的。
“北部山脉的另一面就是极北之地,也就是我和安格斯的故乡、奥特莱斯帝国本土。最北面的冰原冻土邻近绝域,是大片的无人区。每年有六个月的时间看不到太阳、有十个月的时间大雪飘扬。大地只能种植极少数抗寒植物,烧沸腾的水端出屋子几分钟就会冻成冰块。我们的守夜人就驻扎在那片生命禁区——当然,我们一般称呼他们为黑骑士。”
尤纳尔简单的描述让四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托莱兄弟更是感叹于世界的广阔——居然有半年不见天日的绝地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真是难以想象。
“黑骑士……光荣骑士?!”格洛丽亚蹙眉苦思,半响后想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那大约是书面上的名称吧,咱们都是叫黑骑士的。”尤纳尔说道。
“我在老师的典籍中看到过光荣骑士的记载,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格洛丽亚不自觉地端正坐姿,“是他们阻挡了绝域的冰雪恶魔入侵,守护着封印了冰之龙的龙巢。”
“冰雪恶魔……那种带来寒冬炼狱、封冻大地的古恶魔?”斯尔纳嘶了一声,“我以为那玩意儿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呢。”
“旧帝国创始之初黑骑士就守护在冰原冻土,数千年来,不曾让一头冰雪恶魔逃脱他们的抓捕。”尤纳尔略带讽刺地笑笑,“每年长达六个月的漫长黑夜是他们不眠不休的战场,生命绝迹的冰原冻土是他们永不离开的埋骨之地。”顿了顿,他愈加讥讽地冷笑,“没有想到在数万里之外能听到守夜人的名号,但就那批穿着洁净白袍、养尊处优的神官,也能配得上这个称呼吗?”
托莱兄弟颇觉难堪,悄悄移开视线。他们认知中的守夜人是服务于王城的那一群白衣主教,夜夜巡逻街道、奋战在抗拒黑暗的第一线。比起其他城市摆设般的守夜人部队,那批白衣主教无疑是兢兢业业的——但与真正的守夜人比起来,又是如此地不值一提。
“我觉得我们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先生们。”斯尔纳才不会发出关于敬仰的感慨,嚷嚷着说道,“战神阁下,咱们这儿的守夜人确实是跟冰原冻土的黑骑士无法比较的。但作为教廷神官,他们每一个人都着实重要。”
“可我杀都杀掉了。”尤纳尔摊手。
“怎么说呢,小人也有小人的难缠之处。跟他们纠缠下去是不明智的行为,及早脱身才比较重要。”斯尔纳冲格洛丽亚一仰头,“你觉得呢,女士。”
不待格洛丽亚出声,尤纳尔已经奇怪地说道,“我可以先藏起来。但你们的事儿不是还没结束吗?”
格洛丽亚幽怨起来了:“不,已经结束了,尤纳尔。咱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安格斯那个阴森的人妖已经把事情都计划好了、也成功将这座堡垒内的人都卷了进去。你带回来的消息都过时了,那批卖国的贵族……叫什么来着?脑袋都让人敲成果酱了。”
“……哈?”尤纳尔莫名。
格洛丽亚将托莱兄弟转述、再威逼斯尔纳补充细节的变故前后简短说了一下,叹息着扶额,“先是让一位国王放弃自家大片领土、又是将红衣主教玩弄于鼓掌、还试图用非战争手段瓦解一支军队。安格斯那个家伙……真让人难以形容。”
斯尔纳插口:“至少他的计划是可行的,现在就算有知道真相的人跳出来公布一切,赛因王也不会改变选择,汉森主教亦没有退路、切斯特军也再无法回复从前。”
“呃……”尤纳尔并不喜欢去考虑一些较为复杂的事情,呆滞半天后愣愣地问道,“他要瓦解人家军队干什么?”
“当然是把这座战争堡垒连同面对的敌人一起甩给教廷和大公爵洛因。失去军队中的真正骨干精锐和重要的物资,切斯特军连个空架子都算不上。余下的部分丢给赶来接手的教廷和公爵,那当真是‘惊喜’……先喜后惊。”斯尔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