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 天气晴, 正是要举兵朝北的日子, 清晨时,军营内早已准备就绪, 王府这儿也应该准备妥当时, 范延皓走进王府时却发现整个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
前厅中温侧妃的贴身丫鬟像是哭过好一场,双眼红肿站在那儿, 脸上满是焦急,而前厅内外都不见王爷的身影,这一点都不像是准备好要出发的样子。
范延皓问:“温侧妃呢?”他这一路回去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温侧妃, 军队在前, 他们稍后一步,若是有必要还要与军队分开来保证安全,所以他抽空过来看看, 他们是否准备好。
豆蔻的声音也哑了,听到范延皓问了后眼泪直往下滚:“范大人, 娘娘不见了……”
范延皓一怔,如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什么不见了?”
憋了半个多时辰,向来沉稳的豆蔻, 这会儿猛哭:“是奴婢的疏忽, 不该让娘娘一个人留在铺子内去隔壁买点心。”
范延皓心中一紧:“有人绑架了温侧妃!”
豆蔻啜泣着摇头:“娘娘走了。”
从豆蔻断断续续的话里,范延皓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今天天不亮时温侧妃带她出门,说是要给出行做些准备添些东西。两个人出去之后, 温侧妃留在了一间银楼内,叫豆蔻去附近的铺子内买些点心,等豆蔻回来温侧妃就不见了,只叫银楼的掌柜交给豆蔻一封信和一个绣囊,让她带回王府。
换言之,是温侧妃自己离开的。
可听明白归听明白,范延皓还是不能理解啊,可看着豆蔻哭成这样,也知道在她这儿问不出什么来:“可派人去找了?王爷人在何处?”
“已经……已经派人出去找了,王爷在主院。”豆蔻也想出去找人,可被云侍卫给阻拦了下来,她只能在前厅这儿等消息,心中着急也没办法。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范延皓出了前厅后赶往主院,疾步进去后,话也随之脱口而出:“温侧妃去哪里了,营里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
跨入屋子,看到屋内的情形后,范延皓的声音由高到底渐渐归于无声,李临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王爷坐在屋内,背对着他,尽管没看到他的脸色,但屋内令人窒息的气氛已经足够让他预想到王爷的神情,光是个背影就已经很可怕了。
而这样的可怕状态已有一年多没有出现,范延皓都快忘了之前那个得罪了王爷的人的下场,当时王爷的气场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恐怖。
范延皓看向李临,不自觉咽下口水,眼神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比他早一刻钟过来的李临朝桌子上努了努神色,两个人都深知一件事,不可能继续这么呆着,于是范延皓朝前慢慢走过去几步,只稍抬头就能看到桌子,就在王爷手肘的位置,底下压了一封信。
范延皓又朝前走了一步,终于看清楚信上的开头:展信颜。
就在他想往下看时,厉其琛忽然转身,对上他的视线后,范延皓的身子往后退去:“王爷,侯爷他们已经备妥……”
厉其琛的眼神看起来很可怕,他的视线只在范延皓身上停了下,继而看向李临,声音都透着怒意:“查的如何?”
李临摇头,不仅是没找到人,线索也断在温侧妃离开的那个银楼,虽说当时从豆蔻姑娘去买点心到回来只有两刻钟时间,但这时间内,银楼内进出的客人就有二十余个,若是温侧妃假扮成别人离开,就要将这些人的去向弄清,另一方面,温侧妃真正离开银楼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而现在距离温侧妃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封锁城门已经来不及,更何况今天只特殊,不能封城。
李临所说的每一样厉其琛都预想到了,可恰恰是预想到了这个结果他才更生气,因为从头到尾,这就是她的刻意安排。
昨天夜里她使劲浑身解数,主动迎合,到今早醒来,留给他的却是一封告别信,为了让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知道他睡眠浅容易被人惊醒,她竟然在他的茶水中下药,在他醒来前一个时辰带着豆蔻出去,说是添置,就是为了找机会离开。
而她也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算准了以他的身份和职责,不能也无法留在兴城找她,他必须要回京都城。
早在清水镇他找到她时,她身边就没有再有暗卫跟随,那天在营地外的坡上说的那番话,他以为她不会再动离开的念头。
初为人父,他要钱往生瞒着这件事,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她,却不想她在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竟敢!
“王爷。”这时屋外传来云束的声音,“南门守城卫说,半个时辰前有一女子离开兴城,身形样貌,似是侧妃,已经派人前去追查。”
李临与范延皓对视了眼,不能再拖了:“王爷,侯爷已等候多时。”
纸团捏紧的声音传来,那封只看了开头的信,一瞬被厉其琛揉碎在手中,他强压着怒意对范延皓吩咐:“你留在兴城,云束和云阳留下,她不会走远。”
说罢,厉其琛起身大步离开了屋子朝外走去,此时距离他们原定的出发时间已经晚了半个时辰,轻重缓急,不能就这么放下这些置之不理。
范延皓目送王爷离开,半点都没能放松,这要是人找不着,他这辈子是不是都不用回京都城了:“王爷为何说温侧妃不会走远。”要想躲过王爷派出去的人,走远一点是最保险的,否则这么多人派出去,肯定能找到。
李临的神情看起来很复杂:“温侧妃怀有身孕。”
范延皓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走,这是欲擒故纵?
答案他很清楚,肯定不是,那温如意,挑今天这样的时候离开,肯定是下了决心要离开王爷。
可他就是不明白了,怀有身孕母凭子贵啊,回京之后她的身份水涨船高,那些个老顽固们,知道她怀有身孕还敢说什么,王爷至今未有子嗣,怕是连太皇太后那儿都不会说什么。
她怎么就要走呢。
“尔虞我诈,争权斗势,有人喜欢,有人厌恶,荣华富贵,也不是人人都想要的。”李临面色沉静朝外走去,鸟儿养在笼子内,再显得乖巧,你打开了门,它最终还是会飞走。
范延皓追了出去,撇开温侧妃离开的理由,找人这件事就是苦差事啊:“要不你在这儿多留上两日。”
……
最终李临是跟随厉其琛一起出发前往京都城,范延皓被留在兴城,在方圆几十里地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可一批批的人派出去,换做是别人早就找到了,可半个月之久,始终是没有温侧妃的下落,守城卫禀报过来的消息中,那些与温侧妃相像的,最终找到的都不是本人。
范延皓计算着半个月内能走的最大路程,将寻人的范围往外扩,各个村子镇上,能找的都去了,能派出去的人手也都派了,在二月中,往京都城的大部队即将抵达时,兴城这儿依旧是没有线索。
厉其琛收到范延皓派人送过来的信件,看到最后时,李临推着萧劲侯的轮椅走了进来:“王爷,穆统领派人来报,李将军带人包围了皇宫。”
延庆王府打的主意已经是路人皆知,这会儿让李将军去包围皇宫救小皇上,是怕定北王这一打,自己连尾巴都摸不着。
“找二十精卫,你随我,一同进城,再叫宋威的人往前进十里。”
“我去安排。”
萧劲侯推着轮椅先行离开,李临,他朝厉其琛手中的信看了眼,不用问也知道肯定还是没消息,这都快一个月了。
“王爷,王苦一回来了,胥仪是否要一同带去。”
厉其琛嗯了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神猛然紧缩:“即刻让王苦一去兴城,她还没有出城!”
很快明白过来王爷的意思,李临没做拖延,即刻出去找人。
屋内安静的有些可怕,厉其琛缓缓松开捏着信的手,眼底藏着愠怒,好,好,她还真的是把什么都算进去了。
而此时,真如厉其琛所预料的那样,在兴城内躲了一个月的温如意,乔装成了个佝偻老人,在一个好心妇人的搀扶下,正在排队离开城门。
两侧盘查严格的守城卫,没一个注意到她,一个满脸皱纹,走路带颤的老人,看起来起码六七十年纪的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更何况这老人是个男的。
倒是那妇人被人拦了下,可也仅仅是拦了一下而已,守城卫看了眼后就确定了不是他们要留意的人。
一刻钟后,妇人搀扶着温如意,到了城外的一处茶棚。
“老人家,那边的路不好走,这些天每几里地就有人设卡。”妇人看老人家累的直喘气有些担心,“您出来怎么也不叫人陪。”
“在前头接我的。”温如意故作低沉,拍了拍她的手,要起身,刚刚问过那妇人是往西的,她要往北,正好告别。
听到说他有家人在接,妇人放心了些,如今是白天,关卡多的好处,起码路上出个什么事也会有人发现,目送了老人家走过去,妇人拎着自己并不轻的包袱,往西边赶去。
温如意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用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第二个巡查点,这边也要盘查过往的路人,而她的这般形象,总是能够引来好心人的关切,就连这些盘查的士兵对她也客气的很。
半天后,温如意走出了几个设置最近的关卡,找了隐蔽之处,将外面罩着的衣裳换下后,将绑在背后的包袱取了下来。
这些招数她都是从王苦一那儿学来的。
虽然做不到像他一样,能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叫人无法辨认真伪,但乔装的认不出本人还是容易的,一刻钟后,从林子内出来温如意就已经变成了个跑货商人的模样,消瘦干练,世俗精明。
不用装作老人,脚程快了许多,在经过一处简陋的路边茶棚时,温如意与几位赶去清水镇的人攀谈上,用了几十个铜钱坐上了他们的运货马车。
半个月后,当王苦一赶到兴城,满城搜人时,温如意已经到了清水镇以西的乔家镇,彻底脱离了范延皓派出去的搜人范围。
三月中,温如意听到了京都城被攻破的消息。
四月初,京都城中传来小皇帝病重退位,陆家满门被炒的消息。
五月里,消息传到温如意所在的小镇时,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到了六月,京都城中没有消息……
七月,依旧是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八月时,温如意所在的地方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京都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