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的丢了张钞票给司机,心急如焚的林育德第一次慌到连找的钱都不拿了,直直的往校园里冲去。
他非常确定他要找的人都在这里,完全是出自于直觉。
微弱的叫声随着风回荡在校园里,但在最外面的警卫并没有任何反应,连他冲过去都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林育德没有去管警卫的异常,他甚至可以知道警卫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因为他想起来了,他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爱滥用暴力却又真诚的詹睿建、沉默寡言又细心的傅敛、厚脸皮的翁士凯、温和好脾气的刘静勋......那些,曾经与他勾肩搭背的好朋友。
还有,詹睿建要他帮忙做的北极熊娃娃、最后是借花献佛给那个人。
那个把他们全都视做弟弟般照顾的,胡文婷。
胡文婷是刘静勋亲姐姐的事情只有他们几人知道,也顾着刘静勋和胡文婷的感想,谁也不曾泄密。
那个少女是他们的姐姐,在学校照顾着他们陪伴着他们,是跟家人一样的存在。
他记得那天,安缇亚跟胡文婷要说话,因为当时詹睿建他们都不在,只剩下他和翁士凯,于是两人就偷偷摸摸的跟在胡文婷后面。
他听见胡文婷和安缇亚开始吵架,察觉不对劲的翁士凯让他去把詹睿建他们找回来。
等到林育德带着詹睿建、傅敛和刘静勋赶回废弃大楼时,看到的,便是倒在楼梯间动也不动的胡文婷,而翁士凯颓然坐在她的身边,全身不停的发抖。
刘静勋尖叫一声,冲过去想抱起还睁着眼的胡文婷,却被傅敛阻止,说看胡文婷根本没办法动作,不知道是不是伤到颈椎,乱移是会出事的。
詹睿建一把扯起翁士凯,知道是安缇亚推胡文婷下楼后,气的全身发抖,当下就是让翁士凯去找班导叫救护车,自己则要找安缇亚报仇。
那时詹睿建身上的杀气之重,让林育德反射性的去抓住他,因为他知道,如果就这么放任詹睿建离去,对方是真的会杀掉安缇亚的!
"不要这样......"他记得那时自己都快腿软了,还紧抓着詹睿建的手不放,"不要这样......这么做你也会有麻烦的,到时候要怎么帮学姐的忙?"
傅敛也抓住了詹睿建,跟他站在同一阵线,让詹睿建只好愤愤的甩了手,转而跟翁士凯一起离去。
但,事情没有他们想像的顺利。
安缇亚找到人做伪症,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被警方采纳。而送到医院抢救后,胡文婷被宣布成为植物人。翁士凯刚指控安缇亚,离开学校没多久就被人毒打,三更半夜跑到傅敛家躲,因为手上的字眼让他几乎崩溃。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隔天已经半失常的翁士凯来到学校,手上戴着手套,推翻前天的证词,被怒火攻心的詹睿建赏了一拳,牙齿差点被打断。
林育德后来知道那是傅敛提议的,因为事后傅敛跟他们说,比财力、比人脉,他们敌不过安缇亚,倒不如趁机躲起来,以后还有翻案的机会。
但詹睿建不想翻案,刘静勋和翁士凯也不想,只是同意要低调,所以演了一场戏。
他们想做的,是让那个毫不愧疚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
他们要报复。
傅敛低着头,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他们私底下的行动。
但林育德无法默不作声,他知道胡文婷绝对不会希望他们做出这种事。
应该说,大家都知道,只是当报复的念头压过一切,没人能再去克制自己的怒火。
他反对詹睿建等人的计画,宁愿想办法翻案。詹睿建默默的盯着他半晌,突地伸出手,指头按上了他的额头,让他一愣。
"我想也是。"詹睿建平静的说,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像漩涡一般的旋转,"你,就这点来说,跟婷学姐简直是姐弟。"
林育德还没会意过来詹睿建想做什么,又听见对方说:"我会去把学校的人洗脑,他们不会再记得我们五个是好朋友、是婷学姐最照顾的学弟。"
"你,也会忘记这一切,忘记我们跟你的关系。"詹睿建的声音很轻,很柔,似乎变成漆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让他也无法转移视线。
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在开始崩坏,一点一点的被打碎、沉到了湖泊里。
"忘掉,你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他开始忘记。
忘记詹睿建与生俱来却独独让他们几人知道的催眠能力、忘记他们几人在一起欢笑的日子、忘记有个人曾像家人一样摸着他的发漩,对他笑得温柔、忘记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
包括看见胡文婷再也醒不过来的模样。
踏上了楼梯间,林育德觉得过去的声音不断着在跟着他,混杂着心跳声让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
在楼梯间猛然发现詹睿建倒卧在血泊中的那刻,他是全部都想起来的,只是因为詹睿建随即用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去催眠他,林育德才会又把一切都忘个精光。
现在林育德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恢复记忆,但他只知道,现在他一定要去阻止詹睿建他们!
林育德想起了烧掉东西的傅敛,那双眼里的挣扎和悲痛是如此汹涌,似乎下一刻就会溃堤,让那个向来沉稳自制的人放声大哭。
既然当时詹睿建就在傅敛身边,为什么他会没发现呢?
报仇不能带给任何人解脱,只能把还活着的人给一并卷进痛苦的漩涡。
林育德冲到了四楼,正好看见刘静勋和翁士凯两人,把不断挣扎尖叫的安缇亚从地上拖了起来,想也不想的,他大喊道:"快住手!"
刘静勋转头,看见不应该在这里的林育德跑过来,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翁士凯也是。
而林育德看不见的詹睿建也是一脸的错愕。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詹睿建,他立刻对刘静勋道:"别让他过来!"
刘静勋会意,另一只手蓦地掐上了安缇亚的项颈,"阿德,你站住。"
突然被掐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的安缇亚发出一串模糊的声音,狼狈的咳了好几下。
看见刘静勋的动作,林育德的脚步硬生生的在离他们五、六步之外停下,错愕的看着面不改色就拿人命来威胁他的故友。
他认识的刘静勋,那个温和善良的刘静勋不会做这种事的。
"阿德,你来这里做什么?"一手抓着安缇亚胳膊的翁士凯问道,接着他瞪大了眼睛,说:"你......你该不会是--"
"我都想起来了。"气喘吁吁的接下翁士凯的话,林育德道:"所有的、我都想起来了。"
他抬起头,对翁士凯和刘静勋说:"拜托不要这样......你们不要这样做,会有人伤心难过,你们知不知道?"
翁士凯的眼睛晃了一下,抓着安缇亚的手顿时握的更紧,让满脸泪痕的安缇亚又发出一声虚弱的咽呜。
脸色依旧平静的刘静勋却没有任何的动摇,只是冷静的说:"如果没有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任何人伤心。"他另一手指向安缇亚,道:"这是她为了一己之私造成的。"
"然后你们现在要做跟安缇亚一样的事?"林育德低声地喃喃说道,蓦地,他又抬起头大喊道:"阿建!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知道傅敛因为你死掉有多痛苦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詹睿建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咬牙切齿的对刘静勋道:"叫他闭嘴!"同时,他到了安缇亚的面前,在发狂般挣扎的少女面前伸出手,定住了安缇亚的动作。
安缇亚的嘴巴无声的张了张,泪水涌出眼眶,却无法移开视线。
知道詹睿建要动手了,刘静勋立刻转移林育德的注意力,道:"阿德,阿建叫你闭嘴。"
"什么闭嘴,你们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吗?报仇这种事......根本不可能会让任何人好过啊!"
没察觉到安缇亚的异样,林育德激动的对刘静勋大吼,"你们为什么不能想想你们家人?安缇亚的错让法律来制裁她、给她应有的刑罚就好了,现在你们这么做,你们的父母怎么办啊!"
翁士凯的眉头紧蹙,压抑的表情露出一点挣扎。
"林育德,你几岁了?怎么还在说小孩子的话。"刘静勋冷冷地说:"法律只保障恶人,不能给什么公平和正义。"
"你还没试过怎么会知道──"
"难道不是吗!"刘静勋倏地拔高嗓子,脚下的蛊虫漫出更多汹涌的巫道,几乎和林育德前晚见到的一样多。
"不说安缇亚,那你爸爸呢?你小的时候他差点把你打的半死,那个时候警察也来过,最后还不是把你爸给放出来了?如果那场火灾没有烧死他,你以为法律保的了你吗?"
林育德愣在当场。
那么幼小时的记忆,在这么多年过去后他几乎忘记了,却没想到刘静勋今天会拿出来说。
是,那时候,如果没有那场火焰,烧去他们全家的恶梦,他连活过十岁都有可能是妄想。
而刘静勋继续说道:"当时安缇亚未成年,就算现在被查出她当时真的就是把姐姐推下楼,造成她变成植物人的元凶,法律最多判的是伤害罪、赔偿金或着几个月的徒刑......可是那些根本换不回一个完好的姐姐!"
林育德嘴巴动了动,才吐出一句"但你现在做的事情也没办法让婷学姐醒来啊!"
蓦地,刘静勋安静了下来,身周的巫道却没有跟着平息,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林育德觉得很怪异。
刘静勋轻笑着,放开了安缇亚,朝林育德踏出一步,对他笑的十分灿烂。
"可以啊,否则,我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多的苦心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让林育德一路从脚底板发麻到头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