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骏!”潇雪惊恐地抱住连骏摇摇欲坠的身体,身子随着他一齐滑了下去。连骏身后除了一柄没入一半剑身的长剑,右肩和腰际还分别插着两枝箭,再加上先前左肩上的一箭,现在身上共有四个伤处。
潇雪十分担忧地望着他,如此重的伤势必须马上处理不可,可眼下的形势不容她分神。正在焦急之时,突然间箭雨停歇,两边的屋顶上方赫然出现十个黑衣人,以极为狠厉的身手,转眼间将埋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全部斩杀。
在黑衣人之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落在五人跟前,这一黑一白二人正是柳叶盟的黑白双煞,在他们刚落地的刹那,不动声色地与柳圣原交换了个眼色。黑白双煞与十名黑衣人煞气惊人,招招狠厉,手起刀落间毫不留情,似乎还有愈杀愈兴奋的嗜血感。
刘金汉脸色大变,凭着江湖经验,他已猜到对方的来历。柳叶盟向来是江湖上最忌讳的杀手组织,即使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天行宫也有所忌惮他们,通常遇上柳叶盟的杀手都宁愿绕着走。
潇雪此时只关心连骏的伤势,为他点穴、止血、拔剑、敷药,红着眼圈,语气有些激动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向老宫主交待?”
连骏心中微暖,语气弱弱地说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以后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潇雪嘴上气哼哼地骂他,内心却感动不已,他总是这样默默地在为她付出,她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内心里将他视作家人一般。绕到他身后,她一手扶在他肩头,一手紧握剑柄,猛一用力便把剑连带着滚烫的鲜血一齐拔了出来。连骏身子猛然一挺,因剧痛难忍昏了过去。潇雪双手利索地陆续拔下三枝箭,神情镇定,纹丝不乱,随后又喂他服下两粒续命丸,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之处,她暂时放下心来。
再抬头时,天行宫弟子已折损大半,战况明朗一片。刘金汉眼见形势不妙,便立刻下令撤退,黑衣人也不作片刻停留,迅速撤离。潇雪抬头望了黑白双煞两人一眼,颔首表示感谢,目送他们离去。她虽然对柳叶盟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很感激他们几次三番的相救之恩。
客栈西院的幽静角落,一道柔和的月光从半掩的窗口射入,淡淡地撒在床上人温润如玉的俊脸上,只是那张俊脸略显得几分苍白,好看的眉毛偶尔微微轻蹙,像是在梦中感觉到疼痛。
坐在床边的人儿,背靠着床头柱,低垂着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在梦中感觉到颈部的酸疼,潇雪再也忍不住,半睡半醒地望床上倒去,本能地循着温暖处,往床上人怀里靠去。
伤口不经意间被人碰到,连骏闷哼一声醒来,低头看到怀中的人儿,不由地愣了神。恍若星辰的清丽容颜,在月光下更显得动人,他的心又不由自主地狂跳。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日柳絮纷飞,她穿着一袭浅蓝的纱衣,惊若翩鸿,衣袂翩跹地出现在眼前。青丝飞扬,煦日抚面,美不胜收。
指尖颤抖着触碰她的樱唇,在即将碰上的一刹那又收了回来,在他眼里她是那么纯洁、神圣不可侵犯,哪怕是碰一下也是亵du。身上的伤又隐隐作痛,疲倦也袭上心头,可是他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仿佛要将那容颜永远深刻在心底。
窗外背影处,柳圣原眼神复杂地观望着房内的一切,明知道潇雪对连骏并无私情,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泛酸。得知天行宫要对她不利,他特地派遣了黑白双煞前来护送,为了与她见面,抛下柳叶盟和万花山庄的大部分事务,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如果说六年前的心动只是少年情怀,那么六年后再次重逢的心悸便是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想要得到她。
他一直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自小因为男生女相,体弱多病,向来不被父辈们重视。若不是偶得机缘遇上名师,不仅改善了他的体质,还习得一身武艺,他可能现在还是个碌碌无为的孱弱公子。
为了维持万花山庄天下第一庄的美名,得到父辈的认同,他暗中成立了柳叶盟,专杀妨碍万花山庄发展之人。这么多年来,他的双手沾满鲜血,有时半夜里也会被恶梦惊醒。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不想让她嫌恶自己。
身后有一丝响动,他微微敛了下心神,也不回头,左手轻轻一挥,身后两人立即会意,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迅速往客栈的另一方向隐去。
由于连骏和南宫渊的伤势都较重,不宜挪动,他们便在城内南宫渊名下的一家客栈住下,暂未回岛上。潇雨闻讯赶来,还带了十余名弟子前来客栈护卫,以防天行宫之人再次来袭。
刚过二更,客栈内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灯火逐渐明亮起来,偶有呼叫刺客的人声传来。
“咚咚咚”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潇雪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却仍是未醒来。连骏醒过来,挣扎着爬下床,走到门边,问道:“谁在门外?”
“是我。”
连骏听到是潇雨的声音,便放心地打开门,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潇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几名刺客,我担心雪儿,所以过来看一下。”潇雨的视线转向床上,眉头微皱,方才在她房中没见到人,他就猜想她可能留在了这里。她总是这样,对男女之防不放在心上,却不知会惹下多少情债,他心里有些无奈。
“雪儿在这儿吗?”流星急匆匆地跑进屋来,后面紧跟着叶枫。
潇雨做手势示意他们噤声,不忍心吵醒床上的人儿,低语道:“她没事,你们在这待着都别出去,我去对付刺客。”
经过一夜忙碌,客栈终于恢复平静,夜里突然来了十几名黑衣人,之后又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身手实在让人胆寒。所幸并没有多大的伤亡,除却南海岛弟子中有五六人受了些轻伤,惟有南宫渊的伤势最重,几乎一剑穿心。
当刺客一出现,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保护潇雪身上,却不知刺客们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南宫渊本就已经受伤,面对几个高手的合围,哪里是对手。
南宫世家的人一得到南宫渊受伤的消息,连夜带着大夫赶来客栈。
潇雪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闻听南宫渊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她隐隐有些担心。他能在危急时刻奋不顾身地替自己挡剑,她也不能再对他视若无睹。
“你给我滚出去!我弟弟要不是受你连累,怎么会受重伤?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南宫世家一定不会放过你。”南宫曼将潇雪拦在门外,不让她踏进房门一步,心中对她的憎恨更加深。
“好吧,我不进去。这是续命丹,可以活血养气,你给他服下有助……”
潇雪将一瓶药递给她,却不想南宫曼愤然地打落它,打断她的话道:“不用你假好心,我弟弟的伤我们自会想办法医治。”说完,她转身走回房去,房门重重地关上。
潇雪自知有愧,认为他是受自己连累而受伤,也不再与她争辩,弯腰捡起药瓶。这些续命丹是她在药庄时和师傅一起配制的,极为难得。潇雨走上前,轻轻拥着她,眼中带着有几分赞许,她的确懂事了许多,不禁有些欣慰。
几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突然房门打开,南宫曼红着眼,手中提着一把剑,气势汹汹地朝潇雪冲来。
“潇雪,我要杀了你,为我弟弟偿命!”
南宫迪从房内追了出来,制止她道:“小曼,不可冲动!”
“爹,若不是因为她,弟弟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
南宫曼有些泣不成声,潇雪见她如此神情,立即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前辈,小渊子他怎么了?”
“他、他已经断气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纵是南宫迪这样的成名人物也不免老泪纵横。
潇雪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昨天还在一起说笑的人,如今却已阴阳相隔。对于南宫渊,她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因为他曾替自己挡剑,心中才存着一份愧疚。
她自认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偶尔她也会自私,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可是看到南宫迪痛哭流涕,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内心很不安,罪恶感更重。她双膝着地,跪在南宫迪面前,认真地说道:“前辈,小渊子是因我而死,我愿以命抵命。”
“雪儿!”众人都被她的话惊住,一齐围了过来。
柳圣原有些焦急地劝道:“雪儿,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为他偿命!”他万没想到她会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他很想告诉她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南宫渊,与她无关,可是他不敢说出口,眼神有些挣扎。
潇雨也在她一旁跪下,诚恳地说道:“庄主,若要偿命,就拿潇雨的命去。是我没有保护好渊弟,不关雪儿的事。”
潇雪不曾想哥哥会如此说,忙阻止道:“哥哥,此事与你无关,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潇雨轻掩她的嘴,眼神坚定地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我决不食言。”
“不,哥哥已经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再连累哥哥。”
“傻瓜,如果你不在了,哥哥一个人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
潇雪眼中闪烁着泪光,感动地扑入他怀中,这就是一直守护着她将她抚养长大的哥哥,她何其幸甚能与他成就这段兄妹之情。
“你们够了!潇大哥,我那么爱你,对你全心全意,为什么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你就毁了婚约,为什么?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为什么你处处维护她?就连我的傻弟弟也因为她送了命,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们这样做?”南宫曼看不下去,有些癫狂地大喊。
潇雨拥紧怀中的人,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神色,掷地有声地说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她就是我的命。”
潇雪身子一僵,心底十分震撼,抬头望向他坚定地眼神,感动不已。
“你的命?好一句你的命,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南宫曼更加癫狂地大笑,举剑狠狠地向潇雪刺去。
柳圣原和流星两人见势,立即同时发掌,想将南宫曼震退,却不想潇雨回手一挡,化去他们的掌力,而自己则翻身将潇雪护在身下。
剑尖毫无阻碍地刺入他背上大半截,潇雨身子一僵,强忍着痛,一声不吭。
南宫曼震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慌乱地松开手,她不想伤他的,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他的。她捂着嘴,有些惊慌失措,身体瑟瑟发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