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情非得亲自来秦州,熙州那边又怎么了,莫非是新来的几家勋贵又为了羊毛份额吵起来了,不是给他们说过了吗,要想要羊毛,派人去董粘部收啊。木征部牧民就那么多,这羊毛又不是羊粪蛋子,一天啦几次,数量就那么多,即便是牧民转产,也需要时间让小羊长大,才能剪羊毛。”
盛长槐一见王韶,开口就问道。这段时间熙州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整个木征部的羊,几乎都光熘熘的,要不是前段时间盛长槐叫停,这帮人不准备给木征部的羊留下一根毛,丝毫没想到,羊身上没毛,过几个月如何熬过冬天。
这年头吐蕃部还是以山羊为主,绵羊为辅,为了供应秦风路新建的毛纺厂,整个木征部足足有七八个月没有杀一只绵羊,在牧民眼里,绵羊就是行走的铜钱。相比而言,山羊可就遭殃了,虽然说山羊也能产毛,但还是不如绵羊,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山羊绒更金贵的说法,技术不达标,羊绒在金贵,那也没绵羊产毛的产量高。
前段时间,秦风路生产的羊毛衫,风靡整个汴京,蓬松保暖的羊毛衫,可是得到了汴京有钱人家的追捧,一天一个价格,除了一开始的西北系勋贵,河北河东军方的勋贵也都参与进来了,甚至不少大家族出身的文官,也都在寻找门路,希望能在西北分一杯羹。
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一步领先,步步领先,西北系勋贵提前和木征部头人签订了羊毛收购协议,后来者盛长槐倒是愿意分享配方工艺,只要他们接受技术入股就可以。
但是技术好得,羊毛难得,王韶别看身居高位,堂堂的封疆大吏,在文武双方的压力下,也有些撑不住,前段时间,只好同意对方派人去更远的董粘部收购羊毛。
“西平侯,出大事了,兵部行文,要调雄武军两军骑兵,以及左军步卒入河东。”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盛长槐惊的直接站了起来,这不是开玩笑吗,秦风路经略安抚使,和吐蕃西夏都有接壤,熙州又是新复,需要大量的军队拱卫,而且,秦风路安抚司现在有多么重要,盛长槐前段时间已经授意王韶上书朝廷,在过两年,等到火器可以量产,无论是西进还是北伐,大宋都可以游刃有余。
是的,既然发展起了工业,火器自然是提上了日程,盛长槐刚把钢铁质量和产量花了大心思提了上来,但火器的研发,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盛长槐只能够提出理论建设,真正要研发出能用到战场上的火器,还得需要本土的铁匠们继续努力才行。
可以这么说,整个大宋火器的希望,就在秦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盛长槐能做主的地方,也只有秦风路经略安抚司管辖的这个范围,选择秦州,也是因为它的地理优势相对安全,但若失去了周边任何一个州府,秦州就会直面吐蕃和西夏的兵峰。
无论是炼钢厂,还是其他的什么厂子,这都是高污染的工厂,自然不能建设在城内,而是单独划分了一片地方,作为工业园区,相当于新建了一座城池,但什么事情,也都是需要时间的,秦州城墙要想完工,达到退可攻,进可守的地步,怎么着也得一年多时间,这个时间调走雄武军,哪怕在只是三军人马,但这可是雄武军最精锐的部队。
“兵部文书还在半路上,下官提前得到了消息,这才匆匆来找侯爷商量,咱们该如何是好。”
盛长槐瞧了瞧王韶,又瞧了瞧跟着他来的包雄,问了一声。
“包节度,你是雄武军节度,你是如何想的。”
包雄父族部落,随着熙州纳入大宋统治,以前想要回归吐蕃部的少部分人,早已经转变了念头,部落无论是放牧还是做工,生活质量节节攀升,比起当初唃厮啰在的时候,吐蕃最后的荣光时刻,部落生活也比之要好很多。
本来包雄部落就汉化严重,在这种情况下,不用包雄在说什么,基本上已经全员改了汉姓汉名,处处以大宋人自居,毕竟底层民众最现实,当宋人能过好日子,谁还愿意当羌族。
这也是多亏了盛长槐,力排众议,也算是千金买马骨,就是为了给新附的部族做个榜样,将包雄部落视为羌化的汉人,所谓历史渊源,文人一张嘴,随时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证据。
这也是包雄父族部落如此快速汉化的原因,他们也是信了盛长槐的说法,他们这个部落,本来就是流落到草原的唐人,因大宋立国之前,军阀割据,为了活下去,才不得不装成羌族人,也是为了不让人另眼相看。
这次正式回归,相当于认祖归宗。但是他们也是刻意没去想一件事,那就是包雄部落的历史,不过才几十年,几十年前包雄父族部落形成的时,还是靠着兼并其他小部落发展起来的。
这其实也正常,草原人本来就没有什么民族观念,谁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听谁的,吐蕃帝国都亡了多少年了,他们又没有什么史书之类的东西,谁又能知道自己祖上到底是什么民族。
就算知道,那也无妨,从一开始的匈奴,到隋唐时期的突厥,在到现在的契丹,光北方草原上,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民族,可能今天还是契丹人,明天就是女真人了,后天就是蒙古人了,谁又能说的准。
哪个部落壮大了,收拢兼并的小部落,过段时间就都忘记了自己原先是什么部落的人,可能有的人祖祖辈辈,从古至今,不知换了多少次民族成分了。
在比如说,这年头的的女真人还是完颜部,后世我大清,估计没几个完颜姓吧,后来的叶赫纳拉,爱新觉罗这种氏族,谁知道怎么来的,哪怕是最嘴硬的专家,也承认后世大清和现在生活在辽东的女真,在某种程度上,可能还真没关系。
吐蕃部落这边也不例外,所谓羌族,不过是大宋给吐蕃诸部游牧民族的叫法,其实人家也分的很细呢,有烧当羌,东女羌,党项羌各种叫法,其实也相当于不同的民族,底层牧民今天归顺哪个部落,他们就是什么羌,没什么分别。
其实投靠大宋,大不了以后叫个宋羌,有什么所谓,当汉族人,当羌族人,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分别,吃饱穿暖才是最大的事情,活下去最重要。
更何况,自称宋人,可以优先进入秦州工业园做工,该怎么选,底层民众当然不会那么傻,不就一个称呼吗。
包雄部落的人明白,秦风路百姓也明白,包括盛长槐在内的高层都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彻底让包雄部融入大宋,真正成为大宋的一份子,至少需要两代人的努力,现在都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所以包雄这会子也表情凝重,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侯爷,咱是什么身份,您又不是不清楚,兵部文书一到,咱一点选择余地都没有。”
来之前,王韶就和包雄商议过,要不要做一些变通。留下部分精锐,调入到右军或者前军里面,毕竟雄武军最精锐的骑兵,就是包雄直接带领的中军,还有张顺暂领的后军。
看到包雄这么说,王韶叹了一口气。
“我在兵部有一好友,提前得到了消息,派人千里迢迢送信,文书上写明了,由包节度率领雄武中军,后军两部骑兵,以及董将军的左军,总计七千余人,收到文书之日一个月内,到河东接受魏国公调配。”
现在的秦风经略安抚司,骑兵总计一万多人,但有四千多,乃是其他右军,前军,以及各州城防军各有几百人。若是光看现在的配置,可算是让整个大宋其他军方都会眼红,也就只有秦风经略安抚司有这样豪华的配置。
但实际上,除了原先的中军,后军乃是重新创建,以杨继宗带来的五千马贼遴选出来的精锐充实,杨继宗的职位暂时只是个营指挥使,所以才由张顺暂代,等到杨继宗品级上来之后,便会交给杨继宗统领。
在剩下,就只有熙州城防军一千多成建制的骑兵,相当于一个加强营,由杨继宗负责,杨继宗现在就差了点资历,其实功劳已经足够了,放他在熙州,也是为了让他的跟着王韶学点真东西,秦州这边,重心还是发展经济和科技。
“看来秦风路的虚实,在官家眼里,一点秘密都没有,一出手就调走最精锐的三军,必然是咱们这个官家的意思。”
秦风路有皇城司的暗探,盛长槐早就知道的,虽然现在的皇城司和以前的不是一回事,但韩驸马曾经提醒过盛长槐,皇家在各军安插探子,乃是从太宗事情就有的定例,还专门告戒盛长槐,哪怕知道探子是谁,也得装湖涂。
盛长槐猜的不错,这正是大宋皇帝的意思,不是他针对盛长槐,而是魏国公的提醒。
其实魏国公虽然是河北军方领头人,但也不看好官家的北伐攻略,无他,在魏国公眼里,官家即便是有这个意思,也该是暗中谋划,一年官家的想法在军方就不是秘密,人家北辽能不知道吗。
魏国公也想收复燕云,他现在还能动,即便是不能成为棋手,也得是一路主帅,真要是收复燕云,最起码也能搏一个死后封王,河北军方其实一直很憋屈,河北河东军的底子,可是当年太祖灭数国的时候打下的,本就是大宋战斗力无可争议的第一。
可惜的是,太宗当年北伐,数次在北汉折戟,将太祖留下的精兵强将折损大半,这些年宋辽边境看似纷争较多,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从真宗皇帝檀渊之盟起,河北军就仗打的不多了。
相比于河北军,西北这边,由于西夏的崛起,哪怕底蕴不如河北军,但由于英国公府调任西北,加上西北将门俊才辈出,已经越过河北军,成为民间认为战斗力最高的军队。
其实河北军也不逊色,以前有勇毅侯,后来又有宁远侯,新来的顾指使也是将门虎子,和其父比起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魏国公却一直没得到证明自己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官家有这个雄心,一开始他是支持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官家北伐的心思尽人皆知,魏国公作为沙场老将,自然能看明白现在大宋已经失去了先机。
魏国公虽然有北伐之心,但和官家不同,他还以为官家和他一样,占个便宜就停,打下两个可以守住的州府,在等待时机,但他万万没想到,大宋皇帝的野心太大,想一步而竟全功。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魏国公只能尽自己努力,想要让官家调更精锐的部队,他其实打的是汴京禁军的注意,谁知道官家不仅答应了他,还把西军精锐给调过去了。
盛长槐其实不知道的是,魏国公这段时间已经去了好几趟英国公府了,他现在也是悔不当初。
魏国公想调禁军精锐过去,其实想的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等到官家知道事不可为,自然会及时收手,只要自己和前线将帅处处上心,手上的实力又足够,哪怕不能占便宜,也能保证不吃大亏,及时退回宋境。
但是若果把西军精锐调过去,宋辽之战若是焦灼,就会连累西北防线,若是在回援不及,到时候这个锅就得自己背了,谁叫提出增兵的主意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王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从长计议,通知各州,提前招募乡勇,我这边也会知会工业园区的各个工厂,这段时间其他业务暂停,打仗军械,秦盛商行这边也会协助收集粮草,以待不时之需,再者说了,少了这七千人,咱们就怕了不成。”
王韶想了想,也只好这么办了,官家的意思,再加上自己得到的消息,大相公和官家一条心,这种结果是没有任何变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