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相公的第三次选择,也是最精彩的一次。因为他之前的言论,其实当初范文正已经对他产生了不满,但他依旧表现的十分优秀,为范相公变法摇旗呐喊,甚至于明知道范相公变法已经失败,却仍然拒绝了旧党奸逆的拉拢,导致他和范相公等人一样,被贬至州府。正是由于此举,奠定了他范相之后第一人的地位,也正是如此,范相等人故去,满朝皆视他为拨乱反正的不二人选。”
“韩大相公后来的几次选择,盛家已经返京,你们几个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无论是借着先帝立储风波稳固权势,还是插手二王夺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祖母就不做评价了,你们仔细体会。祖母要说的,似韩相这种能看清朝局和大势的,朝中仅仅是小部分人,比如韩相在帝后相争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支持官家,哪怕因此名声受损也在所不惜,那是因为他知道,官家一定是最后的赢家,这是大势所趋,太后即便是不退让,也只能赢的一时。”
说完,盛老太太再次提醒了自家孙女们。
“如今这个局面,其实也类似,官家既然对太子产生防备,那一定会推一个人出来和太子争锋,历朝历代,皇家莫不是如此,就连雄才大略的唐太宗也无法免俗。但是官家三有子,成年皇子仅太子一人,其余二人皆年幼,李嫔之子过继给先帝的皇长子,绝无可能立储。那么刘贵妃之子永王就是唯一的选择。”
“永王年幼,自然由其母刘贵妃作为代言人,官家为了平衡两边势力,自然会对刘贵妃一家人结交朝臣视而不见,那么就会造成一种假象,那就是官家偏爱幼子,有易储之心。”
听到这里,盛明兰若有所思的说道,灵光一闪,马上想明了一件事。
“祖母,您的意思是,秦太夫人投靠刘贵妃,是为了替顾廷炜免罪。”
盛老太太赞叹的点了点头,指了指盛明兰说道。
“这便是我为何说你湖涂的原因,官家要平衡,又不能明着支持刘贵妃,那么他会怎么做,自然是向宫中,甚至是朝中传递出一种态度,只要是刘贵妃所求,或者是刘贵妃的枕头风,对官家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
“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是宠妃对于皇帝的影响,历朝历代皆有证明,况且咱们这个官家,朝中官员恐怕并没有多少敬畏心,无论官家是不是真的会听刘贵妃的枕头风,但是只要朝中有人相信,那么刘贵妃就大有可为。这便是我说的第二种官员。”
“这一类官员,看不清朝局,比如扬州封家的就是如此,他们眼光浅薄,一开始或许没有参与夺嫡的想法,只不过是四处投机,比如讨好寿亭侯,就是想走刘贵妃的路子。你们看着吧,或许过段时间,封家那个就会升官。这样一来,封家就被绑在了永王的战车上。而在这一类官员看来,投靠刘贵妃,是升官发财的捷径,哪怕升官发财的以后只可能的部分人,但终归还是叫人看出了官家易储的可能性,不用多久,寿亭侯府和刘贵妃的姐夫家就会门庭若市,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这类投机者。”
“当然,第二类人里面,大部分还是不偏不倚,不会参与到夺嫡里面去,这第二类,也是朝中最多的一类人。”
“至于这最后一类人,介于前两者之间,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算不错的,但是眼光却不够长远,能看清太子现在地位稳固,但又觉得永王也有登基的可能性。”
“这最后一类人,也分为两种。一种是两头下注,这也是大家族的通病,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即便是觉得太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会拒绝刘贵妃的拉拢,或者是暗中行使方便,两头下注,无论是太子登基,还是永王登基,他们都不会缺少好处。”
“另外一种,就是赌徒心理了,这种人家,要不就是有着深仇大恨的,要不就是有求于人的。王家和盛家已经结仇,如果按照正常发展,无论是柏哥儿,还是槐哥儿,都是前途光明,更不用说几位姑爷也是难得的俊才,盛家蒸蒸日上,他们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有报仇的可能性,这一种人,越是自负,便越有剑走偏锋的可能性,只要他们觉得永王有登基的可能性,就会将全家作为赌注压上去。”
听到这里,哪怕是盛如兰,也听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王老太师在世的时候,也多有听从王老太太的主意,王老太师去世之后,王老太太更是王家说一不二的人选。
盛老太太说的这种自负之人,王太夫人便是其中之一,最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时候若是官家在给出一点信号出来,定然会以为她猜中了官家的心思。尤其是王老太太这种认为自己眼光独到之人,又被仇恨冲晕了头脑,做出错误的判断在所难免。
“祖母,您的意思是?”
盛华兰想的更多,所以猜到了老太太没说的话,又不太确信,只得开口求教。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毕竟造成如今的局面,和盛长槐脱不了干系。
“我虽然不知道你外祖母和刘贵妃的姐姐是怎么谈的,但是槐哥儿被贬官,便是官家给王家释放的信号,或许还有其他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祖母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其实也是想着你们能劝说你家外祖母尽早回头,到时候越陷越深,王家就无法脱身了。”
盛华兰感激涕零的谢过盛老太太的提醒,只不过她也没有把握能劝说外祖母回头,作为王太夫人最大的孙辈,当然知道王太夫人有多么固执,哪怕是在自家外祖父在世的时候,都没法让外祖母改变心意。
看着一脸担忧的盛华兰,盛老太太摇了摇头,她能理解盛华兰,但自己既然能看出来,哪怕是为了王大娘子和她几个孩子,也不能当啥也不知道吧。
盛明兰看到气氛有些凝重,连忙开口打岔。
“祖母,您说了这么多,我们家那个秦太夫人是哪种人。”
盛老太太想了想,这秦太夫人隐藏的太深,自己不太熟悉,也不太确定她是哪一种。
“至于这秦太夫人,大概率是第三种,又或者是第二种,这秦太夫人,是祖母这辈子见过最难对付的人,最善于隐藏自己的真面目,屡屡算计他人,都是拿别人做法,而且一步三算,若不是只盯着顾家的一亩三分地,执念太深,恐怕整个汴京都没有几个女卷能比的上她的。”
因为说的都是些不能在人前说的话,老太太房里除了盛家孙辈和祝元直这个姑爷,下人们都被赶的远远的,生怕她们把今日的谈话给传了出去,只有老太太最信任房妈妈在外边守着,连张大娘子的亲信都在院子外边不敢进来。
这时候,房妈妈突然在外边提醒了一下。
“侯爷,张顺小哥在外边求见,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什么着急的事情,要不要先请他进来,问下出了什么事情了。”
盛长槐听闻之后,连说不用,向盛老太太示意了一下,独自出门找张顺问个明白。
也就盏茶功夫,盛长槐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盛老太太见状,连忙开口问道。
“槐哥儿,怎么回事,莫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和咱们家有多大关系。”
这些天事情太多,张顺又找的这么着急,盛老太太不得不担心,是不是盛家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而盛长槐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了一声。
“是宫里来的消息,和咱们家没关系,有两件事,一件是王家的,一件是顾家的。”
原来,今日盛家设宴,并未邀请外人,但是韩驸马还是派人送来了贺礼,又替太后给盛长槐带了两个消息。
王家的事情是,刘贵妃的姐夫有个妹妹,昨天夜里,刘贵妃求官家下旨,为她姐夫的这个妹妹和王家舅舅的次子赐婚,官家已然答应了,这两日就会降下恩旨。
至于顾家的消息是,这段时间,扬州盐税一事进展顺利,顾廷烨劳苦功高,且因盐税一事,不知道遭受了多少次刺杀,官家感念其功劳,按例当赏。但是顾廷烨刚刚升的官职,在武官里面排行前列,散官勋官也是应有尽有,宅子田庄该赏的也都赏了,官家正头疼这次如何封赏。
毕竟顾廷烨还年轻,不好恩赏过甚,况且,眼看着顾家侯爵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了,顾廷烨终归还是要袭爵的,所以,该如何赏赐顾廷烨,成了官家这几日的苦恼。
还是昨天夜里,趁着官家心情好,刘贵妃建议官家加恩其亲卷,比如因抵抗盐税获罪的顾廷炜,赦免其流放之罪,放在军中历练,毕竟是将门之后,耳濡目染,说不定又是一个顾廷烨。还有,顾廷炜的一对儿子并没有什么过错,受其父亲连累,借着这个机会免除他们庶人的身份,官家深以为然,只等顾廷烨回京之后,便下旨赦免顾廷炜父子。
“我知道秦太夫人为何突然提及过继之事了,她这是一石二鸟,既在我身边安插了她的人,哪怕不能接近顾廷烨,也能给她传递兰园的消息,又借顾家姑母之口,提出为宁远侯过继儿子的事情,其实她的意图很明显,是想把自己的亲孙子过继到宁远侯名下,这个秦太夫人,果然算计颇深,恐怕她一早就知道。”
盛明兰到底是最了解秦太夫人的人,马上就领悟到之前秦太夫人到底是为何突然又开始闹腾了。
“六妹妹,过继了又能如何,嫂嫂听我父兄说过,按照顾侯的从龙之功,官家登基之前几次救驾,其实早该封爵了,官家之所以没封爵位,就是想要他继承宁远侯的爵位,哪怕宁远侯过继嗣子,恐怕宗人府那边也不会通过吧,仅仅是过继,侯府那边只剩下个空架子,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海朝云的父兄皆是朝臣,自然能了解到这些内幕,所以有些疑惑。盛老太太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孙媳妇,心性纯良,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另一旁的张大娘子,却比海朝云更知道爵位承袭的内幕,提醒的说道。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顾指使作为官家手下最得力的将军,自然免不了要上战场,六妹妹虽然已有身孕,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即便是个男丁,那秦太夫人借顾家姑母送到兰园的那个女子,就是秦太夫人的后手,哪怕是顾指使还有个庶子,若宁远侯没有过继,还有录入顾家宗祠,承袭爵位的可能,但若有了嗣子,顾指使那个庶子,就彻底失去希望了。”
作为英国公府出身的张大娘子,自然知道战场上的凶险,她们家到现在都没有下一代男丁。
“槐哥儿媳妇说的不错,柏哥儿和顾廷烨一同去巡盐,遭遇刺杀的却只是顾廷烨一人,身负重则的柏哥儿却安然无恙,说不定这些刺客,就是秦太夫人派去的,你们别忘了,秦太夫人可是出身东昌侯府,和顾廷烨没半点关系。”
盛老太太说完,终于理顺了所有的关系。
“老婆子倒是小瞧了咱们这个官家,他这一出手,将王家和秦太夫人彻底绑上了永王的战车,王太夫人早晚醒悟,用联姻的方式让她不能反悔,秦太夫人那边,只要她还想让自己的孙子,甚至是自己的儿子袭爵,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刘贵妃,秦太夫人投靠刘贵妃之后,东昌侯府那边也捎带着就上了车,真是好谋划。王家代表文臣势力,秦太夫人和东昌侯府代表将门。这样一来,永王的势力就丰满了,足够和太子门下分庭抗礼。”
盛老太太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无论是王家,还是东昌侯府,都是夕阳家族,走下坡路好久了,将来局势失控,官家随时能够拨乱反正,不会叫他们真的威胁到太子,也有足够的能力给太子带来压力,让官家放心,正好代表了官家的心思,又要防备太子,又不想真的废了太子,这种程度,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