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亲家长辈,数十大不赦之罪,按律当斩。”
王老太太听完盛长柏之言,惊的直接站了起来,按照她的理解,亲亲相隐才是最符合常理的,这也是她最有底气的地方,也是她一直奉行的人生信条,康娘子这些年不是没犯下人命罪,可就在她一手操办下,无论是康家,还是王家,甚至是盛家,都不知道为康娘子擦了多少屁股,盛长柏回来了,而且盛老太太又没有性命之忧,在她的理解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是这一次伤了王大娘子的心,和盛家的情分基本上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是看在她这个亲生祖母的份上,盛长柏也该把这件事按下来,至于以后,在想办法修复和盛家的感情。
盛长柏官运亨通,不光光是他自身能力出众,这些年王家其实出力也不少,哪怕是王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孙辈里面,盛长柏是最有出息的,无论是王家的,还是康家的,这些表亲以后还得仰仗盛长柏。
盛长柏当年入仕的时候,能够在翰林院站稳脚跟,甚至是和海家的亲事,要没有王家这门亲戚,说到底盛家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宦的门阀,也不一定能够走的这么顺利。
可就是她最抱有希望的外孙,开口就是大宋律令,十恶不赦的罪名都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那是你亲姨母,小时候抱过你的血亲,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让你的亲姨母去死吗。”
王老太太也是被盛长柏的态度给惊着了,口不择言的说出了上面那番话,虽然在王家人心里,一直认为盛老太太和盛家子女没有血缘关系,哪怕表面上感情亲厚,但比起血亲来,还是差了一些,这也是为何王老太太一直笃定,盛紘,甚至是盛长柏,不会为了盛老太太和王家彻底翻脸,甚至于赌上盛家的声誉。
哪怕是刚才被顾廷烨顶撞,出言讥讽,王老太太面子丢尽了,她都没有这么生气,毕竟顾廷烨是外人,真正拿事的,还得是盛家,盛长柏这句话一出,王老太太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老太太是外人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柏儿,你可算回来了,为娘要被屈死了。”
看到王大娘子过来,王老太太丝毫不顾自己这个女儿已经被伤透了心,心中一沉,再一次下来决心。
“你可想好了,闹到公堂上,要是拿不出证据,这罪名可就落到你母亲头上了,这可是你的亲娘。”
盛长柏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亲祖母,安慰着拍着王大娘子后辈,平复着王大娘子的伤心,一字一句的说道。
“姨母下毒谋害我家祖母,事实一目了然,我熟知律令,是要彼此心里都有数些。”
被盛长柏的目光盯着,王老太太心里突然发虚了起来,盛长柏的能力,甚至超出了自己那个已经过世好几年的丈夫,如果他出手,搞不好真的能找到什么证据,而且,盛长柏这次得官家重用,协助太子整顿盐政,可见在官家心里也是挂了号的,如果他一意孤行,要求开封府给个公道,韩大相公最会审时度势,恐怕不一定会帮自家说话。
再有,盛长柏这次算是替太子做事,如果在太子面前求个恩典,不用开封府那边偏向盛家,只要秉公办事,康大娘子做事漏洞百出,王大娘子虽然补救及时,但也不是一点破局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她是。
她是你的血亲。”
王老太太这才明白,盛长柏的回来,对王家不仅没有一点帮助,反而叫自己的谋划大概率落空,甚至于最差的打算,让官府查无实据的底线也保不住,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颤抖着双手,抖动着指着康大娘子。
看到自家外祖母再一次提起血亲这个词,盛长柏突然感觉到十分讽刺,这么些年,自家外祖母对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态度,王家对盛家是什么态度,他全都看在眼里。
小的时候,自己父亲不过七八品的小官,自家外祖父虽然相对公正一点,但外边应酬多,经常不在家,王老太太觉得盛家门第不高,又不是很喜欢王大娘子,连带着盛长柏几个姐妹在王家多次被亲戚讥讽,被康家的表弟表姐欺负,那时候怎么不说血亲了。
等到康家逐渐败落,王家失去了外祖父这个擎天之柱,舅舅又是个中人之姿,连王家的人脉都是靠王老太太维系着,又看到自家父亲在官场上混的开,哪怕母亲多次哭诉在盛家遭受委屈,王老太太却丝毫没有为母亲做主的样子,那时候怎么不说血亲了。
“这事情亲或不亲的,难说的很。老太太为了这个没有半点血缘的家穷尽心血,一片慈爱纯然肺腑,而姨母和外祖母可都是我和母亲骨肉相连的至亲呐,一个从一开始就打算将罪名压倒我母亲头上,一个明知道我母亲并无半点过错,但却拿我母亲做筹码来逼迫盛家让步。外祖母,举头三尺有神明呐,难道要让神明都认为,这世上之人尽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看着这个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悲愤的外孙,王老太太不仅没有半点羞耻,反而狠狠的甩了盛长柏一个耳光。
“你大义灭亲,忤逆不孝,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要是我把今天你这样的表现说出去,我就不信你还能在官场上立足,即便是你能找到证据,定下你姨母之罪,但无论是你今日这种态度,还是盛家之前的阴私暴露,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盛长柏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却一点也不在意,冷笑了一声,表情决然的说道。
“自然不能”
然后躬身对着盛紘和王大娘子行了一礼,盛紘一看盛长柏这个表情,和当年盛长槐自残三刀之后一模一样,心中勐地反应过来,自家儿子这是又要走极端。
“柏儿,你这是做什么。”
盛长柏自嘲的笑了一声。
“在来这的路上,我已经草拟好了一份辞呈,等到盐税的事情一完,便递上去。”
听到盛长柏这番决然的态度,王老太太后退几步,哪怕她刚才含怒出手,也不是真的想让盛长柏这样,无论今日如何,将来和盛家哪怕不来往,但盛长柏还是王家的血亲,自家嫡亲的孙辈还是能仰仗这个外孙。
从一开始,虽然王家舅哥搭了几句话,但一直出头的,只有王老太太,王家舅哥其实并没有和盛家撕破脸,而且以前,虽然后宅妇孺不睦,王家舅哥对盛长柏这个外孙还是不错的。
在王老太太心里,哪怕自己和女儿外孙闹翻了,等自己百年之后,王家和盛长柏母子自然能和好,这一点王老太太还是很自信的,王大娘子和盛长柏只会生自己和康娘子的气,不会迁怒到整个王家,毕竟这次的事情,是自己一意孤行,其实王家舅母中间还说了几句公道话。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柏儿,不可呀,不可呀”
“你,你圣卷正浓,你不能辞官,不能辞官,不能啊,你四岁就开始启蒙了,早也用功,晚也用功,不曾懈怠半分,天热长痱子,天冷长冻疮,你都要去学堂,是母亲做的不好,以前和你祖母关系不好,才让你姨母抓住了这一点,以为能拿我当替罪羊。”
盛紘是真急了,王家的人脉他已经不指望了,盛长柏是盛家这一门的希望,不像盛长槐那样过继出去的,做的再好,也和自己没关系。
而王大娘子是真的心疼盛长柏,要不然也当年也不会因为盛长柏的决然而醒悟,对于王大娘子而言,丈夫指望不上,儿子就是她的天,她的全部,一番言语,让张大娘子和盛明兰都跟着掉眼泪。
整个房里,都被盛长柏的决然给惊着了,连康大娘子都不敢在说话了。
一个声音打破了里面的沉闷。
“老太太醒来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漏出了狂喜的笑容,尤其是王家的人和康大娘子,表现的比盛家更激动。
对于盛家而言,老太太这时候醒来,说明至少情况好转,但是对于王家和康大娘子,老太太能够醒来,说明事情有了转机,无论是盛明兰的强硬,还是盛长柏的决然,只要能够说服老太太,那就一切都好说。
尤其是王老太太,这时候也想明白了,无论她做在多的谋划,都在老太太的态度,尤其是刚才盛长柏说起老太太对盛家的恩情,她深信,以前老太太能给盛家着想,这时候无论是为了王大娘子,还是为了盛长柏,她一定也会选择忍下此事。
要说王老太太为何如此自信,那是她道现在才明白一件事,虽然盛老太太和盛家子女没有血缘关系,但对盛家子女的爱护,不会低于自己对大女儿的感情,她能够为了康大娘子做到这一步,盛老太太为了子孙,也一定能做到更好。
霎时间,除了康姨母被张大娘子示意压了下去,康家的儿子跟了过去,生怕盛家下人苛待他母亲,其余人等,一股脑朝着盛老太太的院子跑去。
一进老太太院子里,众人就发现盛如兰和盛墨兰正在给老太太跟前嘘寒问暖,王老太太先前一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挤开了盛如兰和盛墨兰,一把抓住了盛老太太的手。
“老亲家,你终于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恐怕是发自肺腑的,盛老太太一醒,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只要老太太发话,盛长柏和盛明兰都不会顶撞,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听到王老太太这句话,盛老太太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刚才她刚醒,盛如兰就直接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哪能不明白王老太太的心情。
“劳烦你来看我,谢谢了。”
短短一句话,直让王老太太愧疚不已,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盛老太太刚刚苏醒,哪怕是王家人,也不敢在老太太跟前多提几句,生怕惹恼了转忧为喜的盛家人,盛老太太问了几句话之后,只留盛明兰和盛长柏说话。
其余人知道老太太刚醒,不好多有打扰,连忙从老太太房里告辞。
而张大娘子并没有往前去凑,知道老太太没事,她就放心了,离开的时候,拉着盛如兰和盛墨兰小声问了一句。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盛老太太出事,除了张大娘子得到了消息,盛家的其他三个女儿,并没有人去给她们报信,无论是盛如兰,还是盛墨兰,包括盛华兰,她们三个并帮不上什么忙。
盛如兰和盛华兰面对自己的外祖母,不像盛长柏那样有底气,而盛墨兰,则是因为她好不容易怀上,之前又伤了底子,正是坐胎的时候,没必要让她参活进来。
“大嫂嫂,我们还是不是盛家人了,祖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和六妹妹竟然没有通知我们,五妹妹怕她外祖母,我可不怕,就算是吵架,我也能给你们帮腔。”
盛墨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埋怨,张大娘子无奈,只好安慰了几句,把自己和盛明兰的担心说了出来,盛墨兰虽然领情,但还是都囔了几句。
“都是大着肚子,你和六妹妹能替祖母出头,我和五妹妹也不例外。”
看到盛墨兰揪着不放,张大娘子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盛如兰,盛如兰到底是个老实的,不像盛墨兰心眼那么多,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是从相公那里知道的,四姐姐是大哥哥叫来的,来的时候,只知道祖母病了,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盛墨兰从旁边补充了一句。
“梁晗不争气,大哥哥看不上他,我还是沾了五妹妹的光,大哥哥怕她冲动坏事,叫人找我陪五妹妹一起了,还叮嘱我看紧她,别让她往跟前凑,也是凑巧,我们两刚到,祖母就醒了,房妈妈还说我两是祖母的福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