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焦炭味道,像是用火烧焦了一大团头发。
一束光从审判破开的洞照下来,照亮了路明非和绘梨衣的周围。
破烂扭曲的金属墙壁,坑坑洼洼的地面,像是发生过剧烈的爆炸,某种成分不明的黑色雾状液体在墙壁上凝固人形。
路明非往前一步,脚踩到什么东西发出焦脆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认出那大概是一只炭化的断手,几乎快要认不出那是手了,高温熔化的聚酯纤维变成了粘连剂,把断手粘在了地面上,手掌只剩下半截,手指的位置有一把手枪形状的金属混合物。
几乎能想象的到这里发生过什么,某种威力恐怖的炸弹在这个极小的封闭空间内爆炸了,这条走廊内所有的设施都被破坏,无人生还。
并且这不是一两天之前的事情,从气味和光束中飘动的尘糜来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路明非的心情不免沉重了下来。
他离真相很近了,但那似乎不是一个能让人愉快接受的真相。
“绘梨衣不要睁眼,等我告诉你可以睁眼了再睁眼好么?”路明非不想让绘梨衣看到这样的惨状。
“嗯。”绘梨衣紧紧闭着眼:“我会听话的”
“辛苦你了,再维持领域一段时间吧,很快就能结束了。”路明非有种预感,等他找到了路鸣泽的肉身,就能得到真相。
“我可以坚持很久,Sakura不要担心。”绘梨衣说。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光束,踏入了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这里之后,有另一个人从洞口跳了下来。
她齐腰的卷发割断,脸上沾着血迹和泪痕,唯独望着那两朵白玫瑰的眼神坚定。
...
呼唤声还在耳边回旋,来到这一层后,声音变得愈发清晰了,不再是虚无渺茫,而像是从远方传来的。
“狼啊...来这边...”(日语)
黑暗中,那声音彷佛一团微弱的萤火,路明非循着声音前进。
他走的并不快,步伐谨慎,这一层没有灯光,这样封闭的地下,没有灯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夜间视力,即便在如此的黑暗之中,也能像是夜间摄像头一样看清前方的路。
但每往前走一步,他的脸色就要沉下一份。
这里死了很多人,空气中净是硝烟、硫磺和焦炭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惨烈的战斗在这里爆发。
他看到了很多不忍直视的尸体,不,那不能被称为尸体了,只能叫“拼图”,一副被烧毁的七零八落的“拼图”。
氧气的含量越来越少,正常人待在这里恐怕会窒息而死吧。
不过他和绘梨衣都算不上正常人,待在这种空间,虽然有稍许难受,但并不影响他们的正常行动。
他一路向前,楔丸的震动停下了。
入眼所见的一扇宏伟的尖拱巨门,门前有一个幽灵般透明的影子,黑暗中,身形忽明忽灭,如萤火虫般散发着幽蓝色的荧光。
矮小的幽灵有着齐肩的短发,一身古朴的服饰,手中抱着一把长刀,黑色的刀鞘古老残破。
路明非忍不住喊出了声:“九郎!”
他怎么可能忘了那张稚嫩的脸,那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年前的事情而已。
那是曾经在苇名城,将楔丸赠与他的九郎。
一年前他才回来的时候,用过自己知道的一切方式去寻找过苇名城的痕迹,可什么也没收获,没想到他会在这里找到九郎。
“Sakura?”绘梨衣听到路明非的喊声,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紧张地抱住了路明非的脖子,但她仍然紧闭着眼,因为她记得路明非的话。
路明非反应过来,连忙说:“绘梨衣把眼睛睁开吧,不用闭着眼了。”
于是绘梨衣看到了前方那个稚嫩的小孩子,孩子微笑着对绘梨衣挥手。
“你来了,狼,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九郎向前走了一步,把长刀递过来:“这个,收下吧,我的使命就是把它交给你。”
路明非把绘梨衣放下,伸出双手接过了长刀。
他认得这把刀:不死斩【开门】。
不死斩一共有两把,一斩【开门】,一斩【拜泪】。
他腰间绑着的刀气血红不死斩,便是【拜泪】,其用途与名字相通,就是彻底斩杀那些【不会死】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九郎交给他的这把,则是刀气漆黑的不死斩,名为【开门】,两把不死斩的能力各不相同。
【开门】是一把死而复生的刀,能献祭【龙胤】的力量,将【不死】赋予死去之人,【开门】的寓意就是洞开黄泉之门,且被唤醒的人,肉体和精神将会以不死人的形式,回到巅峰状态。
在芒草地上的最终决战,路明非就亲眼看着战败于自己手下的苇名弦一郎用【开门】取得了龙胤之子九郎的血。
弦一郎以神子之血获得了【龙胤】,再将其献祭,唤醒了一个巅峰状态,年轻了二十岁的苇名一心。
那是极有压迫力的一幕,弦一郎的身体彷佛变成了一个容器,苇名的剑圣如破壳般从弦一郎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这段记忆,至今仍在路明非的心中有极为深刻的印象。
路明非收下了【开门】之后,发出了疑问:“为什么...九郎会在这里?”
“因为我在决斗中输了,这是输掉的约定。”九郎一字一句地说,表情认真,像是在履行某个重要的誓言。
“决斗?什么决斗?”路明非懵了。
九郎会和什么人决斗?决斗之后还被要求守在这里?
该不会...是路鸣泽那个臭屁鬼吧?
但九郎并没有回答路明非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狼啊...里面有两把枪,一定要把两把枪都拔出来。”
把【开门】交给路明非后,他的身形逐渐变得虚幻了,原本似乎是【开门】的力量,在维持着他的身形。
“能再与你相见,我很开心。”九郎灿烂地笑了:“你和本来的狼不一样,是个更坚韧的人,就像是一个可靠的大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等等!”路明非伸出手去抓,可什么也没有抓到。
幽灵般的九郎像是泡沫破裂般消失了,点点荧光隐于黑暗之中,只有不死斩【开门】静静地躺在路明非的手心。
“那就是九郎?”绘梨衣凑过来问,她从听路明非讲过苇名的故事,所以从两人的对话,大概认出了幽灵的身份。
“是的。”路明非注视着九郎刚才站着的地方,握紧了【开门】的刀柄,思考着九郎所说的两把枪是什么意思。
是指昆古尼尔么?原本封印路鸣泽的就是秘党的昆古尼尔,难道说这里还有一把昆古尼尔?
路明非记得,路鸣泽说过,洛基手里的昆古尼尔是那把名为“朗努基斯之枪”的三分之一。
以此推断,昆古尼尔一共有三把,一把在洛基手里,一把在秘党手里,最后一把还未现身。
路鸣泽不再出现,是因为有人闯入这里,用另一把昆古尼尔刺穿了他?
只是一把就足以压制他的生机,缓慢地杀死他,两把...路鸣泽真的还能活下来么?
“虽然不知道里面等着我们的是什么...但好像也只能进去了。”
路明非抬头望向这扇尖拱形的石门,深吸了一口气。
“绘梨衣,能打开它么?”
“这扇门和前面的不一样,但是我会努力的。”
绘梨衣站在了门前,眼底金光绽放。
路明非把【开门】绑在背后,握住了她的手。
审判的力量汇聚,挡在她面前的大门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门一点点瓦解,纯白的石头裂片像是溃散的拼图一般坠落。
路明非本来适应了黑暗,但突然的强光让他有短暂的失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不得不用手掌放在额前遮挡,可伴随着尖拱门的一点点崩溃,光变得创世般耀眼,瞬间便将两人吞没。
他明明握着绘梨衣的手,却感觉不到绘梨衣的存在。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周围的一切都被白色的强光吞没了。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那束光冲破了雪层,直通天际,阴郁的乌云被冲开一个大洞,天地之间升起了一束宏伟的光柱,光束在半空中化作了一个十字,像是一个纯白的十字架。
那束光甚至冲破了尼伯龙根,在西伯利亚雪原的上空闪耀。
整个俄罗斯国境内的国民,都能看到那束光。
卫星拍摄到到了这奇特的一幕,照片被传输到世界各地。
...
中国首都,尼伯龙根内。
躺着地上张开嘴,等待履带运来薯片大吃特的芬里尔忽然呆住了,它抬起龙首,大嘴惊讶地张开,苏恩曦竟然能从它布满黑色鳞片的脸上看出恐惧的表情,连它吃到嘴里的薯片都掉在了地上。
一旁料理台上钻研菜谱的康斯坦丁也扔下了手中的菜刀,慌忙之中,跑到了老唐的婴儿车旁,抱起了他的哥哥。
这个时间,婴儿状态的老唐本该在酣睡,可他被惊醒了,兄弟俩抱在了一起,抬头望向尼伯龙根的顶部。
躺在椅子上看杂志的酒德麻衣和他们一起抬头看,但那里只有装了照明灯的岩壁,她立刻意识到,三位龙王看的是岩壁之外的东西。
数秒后,终于她和苏恩曦也感受到了。
黄金童不由自主地激发,那是来自血脉的召唤。
可乐厂和薯片厂内戴着护发帽和手套的镰鼬们蜷缩到了角落,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不见的风暴,像是太阳光子一般席卷了全球。
...
德国,穿着黑色厚重风衣的昂热和楚子航,在科隆大教堂下与上杉越汇合。
源稚生和源稚女表情肃穆,背着长条形的网球袋,失吹樱和樱井小暮分别站在他们的身后。
一群人站在科隆教堂如高山般的尖拱门下,忽然抬起头,望向了天空,眼中的黄金童如熔岩般炽热。
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几十个人,都被激发出了黄金童,路人被这群混血种身上的龙威吓的瑟瑟发抖,瘫坐在地上。
...
卡塞尔拉响了红色的警报,坐在图书室的夏弥,在警报拉响前,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从窗边望向了天空,接着按住胸口,匆匆收拾了桌上了书本离开。
人群在学院内汇聚成一条长龙,但她悄然无息走向了与人流不同的方向。
没人注意到她的消失,她一个人走进了卡塞尔的后山,身形隐匿于山野之中。
...
产房内,叶胜正在陪产。
酒德亚纪痛苦地呻吟着,表情扭曲,手指在叶胜的手臂上抓出了红痕。
叶胜心疼地安慰着亚纪,终于孩子生了下来,医生剪断脐带,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亚纪,这是我们的宝宝!”叶胜把孩子抱到了亚纪的面前。
亚纪一脸疲惫,浑身是汗,但她的眼神饱含爱意,她接过了自己的孩子,充满慈爱地看着那张丑丑的脸,才生下来的婴儿,就算是混血种,也难免丑丑的。
亚纪小心地戳了戳孩子的脸,说:“就叫你秋谊吧,春华秋实,深情厚谊,希望秋谊以后能交到好多好多的好朋友。”
秋谊哭的很大声,证明她是个健康的宝宝。
可秋谊的哭声骤然停下,转而浑身颤抖了起来。
亚纪抱紧了孩子,叶胜护住了妻女,医生惊讶地望着这对夫妻冒光的眼睛,喊出了声。
...
身处中国的诺诺和恺撒,吃烤串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们此时正在楚子航的家中做客,苏小妍指挥着佟姨开烤肉派对。
苏小妍一边吃串一边遗憾地说:“你们就算早一个月来也见不到他们啊,明非和绘梨衣六月份就出门旅游去了,去了俄罗斯,八月的时候他们给我寄了一根俄罗斯产的围巾,现在估计在学校吧。”
“我家子航也上学去了,要不...你们再住几天?这都圣诞节了,美国那边的大学马上就放假了吧,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诺诺和恺撒没听进去苏小妍的唠叨。
他们的黄金童望着远处的天空。
李雾月不知何时坐在了这栋别墅的屋顶。
他伸出五指,视线透过缝隙,嘴角略微勾起:“洛基,还不现身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