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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唯你是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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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上海天气又低了些。街上除了准备回家歇着的短工外,就剩下那些乘着夜色去租界戏院听戏的宾客。宽阔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灯火异彩。

晚上七点,上海各大娱乐场所的上座率极高,戏院里更是宾客爆满。

公共租界东区,南侧的弄堂里。

逼仄的小巷中不时传来吆喝声,混着杂乱肮脏气味的青石砖小路里,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烂醉如泥的酒鬼。

走进一瞧,那几人穿的极其普通,大约都在三十年纪左右,瘦的似是个骷髅,面色蜡黄,眼泡浮肿有些发黑,不时的打着哈欠。

有风拂过,巷里的大烟馆子中,飘出来的都是鸦片呛人的烟火气味。

十七岁的匡月楼打扮成小厮,费了大力气将涕泗横流的烟鬼搀扶出馆子,随意的往道上一扔,也不管他的死活,转身进门去扶下一个。

俯一进去,烟馆里沁着烟油味的大烟枪,呛得她肺里跟堵个铅块似得,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小匡,今天人有点多,一会儿可能会晚些,吃了饭再走吧,你嫂子煮了面。”穿着单薄小褂的汉子收拾着炕桌上零散的烟枪,头也不回的随意说着。

“我知道了三哥,没事的。”匡月楼望着身前的汉子,腼腆的笑了笑,将烟枪收拢在一个托盘里收好。

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段时间,当初要不是三哥看她可怜,收留她在这里打工,给她口饭吃,指不定早就饿死在了哪个脏水沟里。

自从爷爷去世后,婶娘就彻底将她赶出了家门,半件东西都不允许她拿走,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如同无家可归的猫一般,在大上海流浪。

她本以为王西洲会记得自己,还傻傻得在街上等了些时日。可就算她望眼欲穿,都没能等到师父来接自己。

重重的合上烟馆的门,匡月楼望着街上因为抽大烟抽得倾家荡产的那些人,心里一点也不可怜他们。起身端着碗热乎的阳春面,坐在烟馆子门前的石墩上,呲溜呲溜的吃起来。

当初怪自己傻得厉害,居然会相信那个温柔乡出尘得风流的少爷,是真心想要收留自己。到头来只不过是为了骗取爷爷的信任罢了,利用之后,便如同丢垃圾一样,立马甩掉。

她捧着比脸还大的瓷碗,听着逼仄巷子里传来打更的响声,收齐吃饭的瓷碗,脱下烟馆的小褂,换上自己的衣衫,准备去打第二份工。

法租界在夜晚,永远都是灯红酒绿,莺莺燕燕,歌舞升平,而仅隔了不过一条街,这边是高楼林立,醉生梦死,朱门酒肉臭,那边却是残败的平房小屋,混乱的街道,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垃圾旁的讨饭乞丐。

一条街的距离,便隔开了生死。

一边是沪上人人羡慕的天堂,一边是恶鬼丛生的地狱。

每次从这边进入法租界,匡月楼总有种被人用异样目光审视的怪异感觉。

她是托了三哥的关系,才在法租界鼎鼎有名的大光明电影院找个打杂活的工作,按三哥的话来讲,就这份体面的工作,可是他苦苦求来的,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大光明电影院欧美特色的建筑大楼,矗立在绚烂的灯光下,如同被珠光宝气堆砌成的皇宫。六七层高的白色建筑,即使在黑夜里也格外显眼。

阔气豪奢的电影院门前,十多名白俄兔女郎站成两排,门前不断有各式的洋轿车开过来。

匡月楼站在远处瞧,每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女人们则穿着漂亮的礼服。

这种生活,离她很遥远,远得就好像天外的星辰,她只配站在地面上,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那些璀璨,天壑的距离,是可望不可即,永远也不属于她。

电影院两侧巨大的风箱转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这是三哥说的空调,为大楼里面的人源源不断提供冷气。

“达令,人家才不要去嘛!你跟人家说好的了,今天晚上要陪人家的嘛!”

听着女人近乎撒娇的娇滴滴声音,男人望着挡住了自己去路的乞丐,刻意压低了声音,重重咳嗽了一声。

正看得入迷的匡月楼被惊醒过来,急忙转身让开了道路。她偷偷瞧了一眼,自己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穿着黑色的西装,肥胖的肚子微微挺了出来,女人娇弱的仿佛能被一阵风刮倒,穿着紧身的华丽旗袍,小鸟依人般依偎在男人怀里。

女人看了一眼前方的匡月楼,掏出怀里的锦帕,满是厌恶的捂住了鼻子,和男人低声轻语的说了什么。

男人微微抬起目光,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神色,打量了一下匡月楼。

月楼可以从男人的眼神里读出那种让她觉得很委屈的神色。

满是冷漠、厌恶与轻视。

女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声音会被人听到:“这么高档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这么脏的乞丐,真是让人感觉恶心,达令,我们不要去看电影了好不好嘛,好心情都被坏掉了啦!”

匡月楼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觉还是大烟馆里的烟鬼比较可爱些,相比与这两人,他们虽然穿的体面华丽,装作大上海的上流社会人士,可他们的心灵却不见得要比那些抽鸦片的人干净多少。

她爷爷曾经教过她一句话,永远不要在别人面前小觑对方,哪怕他现在只是个乞丐或者无名小卒!因为你如何能保证,今日被你蔑视的乞丐或无名小卒,来日不会成为震惊天下的枭雄?

更不要以一个人的外表好坏,去判断一个人心灵的善恶。因为恶鬼,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你面前,他们永远都会伪装成天使的模样。

所以尽管男人用那种冷漠与厌恶的目光来打量自己,月楼只是低着头,装作丝毫不在意。

她用力的呼吸空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今天大光明电影院放的是一部爱情电影。

在电影还没有开始前,窃窃私语的观众席中,位于二层单独的雅座里,被服务生摆上十分显眼的各式瓜果糕点,如今这个本来可以坐五个人的宽敞雅间里,只坐着一个人。

这位年轻的少年郎在满座衣冠皆是西装革履的上流场所里,一袭落落大方的皓月白衫,他挺拔俊秀的五官有着三分高冷,狭长的目光掩于那副水晶眼镜后。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着手里今天的报纸。

大光明电影院的老板自然知道这少年的身份,惹谁也不敢惹了这位小七爷。何况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如今沪上人人皆知,王笙懿幕后那位手眼通天的神秘军师九太子,其实就是琳琅阁的小七爷。

青字头上一片瓦,天下兄弟是一家。

只是从来都只听说,这位小爷喜欢听的是戏,可没听说他喜欢看电影。

王西洲独自坐在二楼的雅座里自斟自饮,没过多久,穿着素白旗袍披着白色披肩的吴清如便在他身旁落座。

远处几位坐得近的男子,都没忍住目光,朝着楼上的位置多看了几眼。

大上海何时还有这等美人,竟然都不清楚,如何不叫人吃惊。

吴清如被四周火辣辣的眼神盯得有些害羞。其实并不是她不出名,而是往日的她都是穿上了戏服,画了彩妆,在戏台上出现。何况她还有个鬼仙子的名号在外,外面的人都传她长得如同恶鬼一般难看,自然没有人会将她认出来。

月楼跟往常一样,负责给二楼雅座里的贵人端茶倒水,偶尔还会得些额外的小费。

只是今天她才上二楼,就看见了坐在帷幕后面的王西洲,还有他身旁宛如仙子模样的女人,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生气。

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师父不但不来找自己,居然还有功夫去拈花惹草!

西洲早就注意到了鼓起腮帮子,显然生气了的月楼。可他为何会出现在大光明,难道他是真的来看电影的不成!他还没有生气,这小丫头居然先生气了。

自从他解决了四叔的事情后,就让勾陈老九去打探她的下落,可她跟消失了一般,全然没有踪迹。直到前不久,勾陈才打探出来,她居然混迹在烟馆里做小工,晚上到这电影院里来干些杂活。

匡月楼低垂着头,似乎感觉到眼前男人给自己如山般的压力,忍不住奶声奶气的唤了声:“师……师父。”

吴清如仔细的打量这位西洲的这位关门弟子,有些意外她居然是个长得很乖巧的女孩子,模样出尘,只是不知为何打扮成了男孩子模样。

西洲望了她一眼,冷哼声:“你居然还记得我是你的师父。”

匡月楼忽然感觉委屈极了,他凭什么对自己生气,凭什么来横加指责自己,她又没有要他非收自己当徒弟不可!

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服气,王西洲单薄的唇角忽然露出几分笑意,随即冷了下来,语气不善:“若是你不服气,大可以不认我这个师父,我权当没收过你就是了。”

匡月楼嘟起了嘴,泪水在眼眶里转,提着水壶就往外面跑。

谁知才跑出雅座,迎面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手中装着沸水的水壶洒得满身都是,还将手烫的红肿起来,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

对面的男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待热水洒得裤子都湿了,才醒悟过来,随即便是勃然大怒,可望着眼前跌到地上的服务生,他单薄的嘴角忽然露出几缕邪邪的笑意:“呦,真是冤家路窄啊,你这小美人坯子,今天算是落到我手里了吧!”

匡月楼抬起头,刚好撞到了江陵江飞白那双狭长目光中带着的三分凶狠。

今日他穿着一身挺拔的西装,双手插进裤兜,正用冷漠倨傲的眼神,俯视跌到在地上的小女佣。他可清楚认得这个小女人,若不是她在牌桌上鱼目混珠,上次在百乐门的时候,王西洲就已然栽到了自己手里!

“我说小美人,怎么落魄成这幅德行了?”江陵嘴角勾起,“正好,你陵哥哥我呢,还缺一房服侍我的姨太太,不若你跟了你家陵哥哥我,我可要比王西洲王敬亭那个冷木头会心疼人多了!瞧瞧你这可怜楚楚的小模样,真是招惹人心疼!”

没想到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居然碰到了病公子江飞白。她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记恨上次百乐门她从中作梗,帮王西洲赢了他的事情。

“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匡月楼望着江陵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身上扫视的目光,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惧意。

此时的匡月楼虽然是男孩子打扮,但依旧掩饰不了她鹅蛋脸上娥眉淡扫的姿色,那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叫人忍不住拥抱在怀里疼惜一番。

江陵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名贵西装:“好办啊,你赔我衣服,我就放你走人!”

“赔你衣服?”听是这样的要求,匡月楼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打工也攒下来一些钱,全赔给他就是,权当自己倒霉。

江陵冷笑一声:“我这身衣服,可要足足上千块呢,是今年远洋百货大楼上新的新款!”

“上千块!”匡月楼闻言忍不住瞪大眼睛,随即皱起琼鼻,“你怎么不去抢啊!”

江陵一把抓住了匡月楼的手,将她狠狠的拽了起来。

匡月楼只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从地上拉扯起来,重心不稳,顺势跌入了江陵的怀抱里,撞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被他死死的抱住。

江陵邪魅的声音,带着几分诱惑,让人不寒而栗:“怎么样,跟我走呢,还是赔我钱呢?”

匡月楼身体一僵,双手被江陵死死的抓着,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江陵轻轻的在她耳垂旁吹了口气,可还没等到要干什么,便见怀里的美人被人一把拽了出去。

王西洲脸色沉了三分,望着对面笑得很是邪魅的江陵,忍不住眉头挑起,面无表情,冷漠的似是关帝庙里的石像:“你敢欺负我家的徒弟?!”

江陵冷哼一声:“什么叫你家的徒弟?她是卖给你王西洲了嘛?”

王西洲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匡月楼,抬起眼眸,瞪了一眼对面的江陵:“入了我王家的门,就算是我的人了!”

江陵狂妄的笑了起来:“王敬亭王敬亭,我是说你夜郎自大的好呢,还是说你傻得可爱呢?我江陵看上的女人,就没有我得不到的!”

西洲如同看白痴般看了他一眼:“敢在大光明电影院闹事,就算你江家在上海滩的势力不容小觑,但也没有这个胆子在太岁头上动土吧?”

江陵自然知道王西洲跟王笙懿关系不浅,而这里又是王笙懿的地盘,恨恨的咬了牙:“你能护她这一时,还能天天护着她不成!”

西洲居然笑了,语气很笃定,几乎肯定的声音对他说道:“我王西洲能护她这一时,我便能护她这一世!”

被他拉在手里的匡月楼,听他笃定的口气,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她,早就哭成了小花猫,奶声奶气的哽咽喊道:“师父……”

吴清如自始至终都站在身后,望着被王西洲护在怀里的女孩,她能看出女孩在望着西洲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这种感情她很了解,因为她望着王西洲的时候,流露出的也是这种情感。

有些人,见过一面,这辈子就注定再也忘不了。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你是青山!

他王西洲,便是她眼里的青山,也是她眼里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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