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太湖县城的大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到了这一天的晚,局势已经基本掌握在了国防军的手中。
不过随着夜幕的再一次降临,激战并没有一方已经出现了劣势而停止,恰恰相反的,战斗还在继续。
驻守在城外的第一旅的两个团已经基本被消灭了,除了少部分的溃兵逃散之外,大部分不是已经战死便是进了战俘营中待着。剩下的便只有顾琢塘的一个团镇守的太湖县城了。
要说这顾琢塘倒也是个妙人,得知突然传来的枪炮声来自城外,并不是他一直担心的同盟会杀手之后,他竟然松了一口气在恼羞成怒之下恢复了往日的姿态。
不过遭遇到来自湖北的军队当真是吓了他一跳,对于那位一直压着李烈钧、柏文蔚、朱瑞等年轻系都督,坐稳了地方第一强藩头衔的年轻人,他心中是说不的忌惮。可是对方那炮轰个不停的架势,哪里还不知道没有和解的可能性。只好一边调兵遣将,一边派人立刻往安庆拍发电报求援,随后强征三百民夫加固县城。不过他也是胆小之人,竟然只顾死守县城不愿冒险让城外的两团入城,以免给同两团已经拉近了距离的国防军借机攻入城内。
这种办法虽说令他短时间内保住了县城,然而却加快了城外孤立无援的两个团的失败速度,至下午三点前后,一直等不到撤退命令的两团团战一死一伤,不得不下令缴械投降。
接下来的便是县城了,太湖县城城防阻挡不得城外的山炮连续轰击,不过城中尚有一个炮营,加顾琢塘已经接到安庆方面的电报,命他务必坚守到明日午时,届时便会有援军赶来支援。在这种鼓励之下,因为自己的立足根本的两个团战损而急红了眼睛的顾琢塘下令不择一切手段,一定要坚持到明日中午。于是乎,这一座低矮的城墙此时却成为了国防军要攻陷太湖县的巨大障碍
城墙几门日本造的野炮在这个距离打着平射,每一发炮弹都准确地在冲锋的士兵中炸开,即便是冲锋时大家伙分散的很开,但是,每一发炮弹都能在冲锋的士兵当中炸出个血肉窟窿来!
王安澜和张炳乾没有待在远处的一处高地布置成的临时指挥所内指挥攻城,两人都是从底层的士兵之中爬起来的,比起北洋系的将领至少在这一点去有些不足,他们希望离得前线近些指挥,自然,那前线传来的枪炮声和士兵惨叫的声音两人打从心里听着揪心。虽说自己这边的炮营一直没有停止炮轰,只不过攻城战中守方的优势太明显了,加城中一旅强征了不少民夫,一处城墙出现缺口很快就有数十民夫从各处在刺刀跟枪口的威逼下加紧修复,给他们的攻城造成了极为不利的影响。
这几个小时的攻城战中,两人手下已经有两个步兵营被完全打残了,城墙借助着机枪跟山炮组成的火力线,不把他们完全摧毁掉根本无法冲进城里去。
可是城墙的守军太过狡猾,发现了自己的火力不占优势之后,他们硬生生的忍住没主动的开炮,直到国防军的步兵营开始冲锋,这才开始炮轰,并且打一阵很快便转移了地方。
后面的炮兵担心误伤到开始冲锋的步兵弟兄,只能息去了炮火,结果后面负责压制的火炮一停下,举着步枪冲锋的士兵在守军的炮火下根本就是屠杀!
死队一队的弟兄,跟我”
眼着几个小时都没能拿下太湖县,虽然国防军的山炮也在县城城墙留下了多处裂口,然而城墙架起的机枪跟口径远不如国防军的速射炮短短几个小时内带走了七百多战士的生命。一个小小的太湖县便使得三师跟六师折损了千人,这安徽省内还有北洋第二师这一只老牌劲旅,倪嗣冲的安武军以及胡万泰的第一师二旅等编制,王安澜、张炳乾两人当真是有些着急了,毕竟时间不等人,他们必须要在安徽省内的北军反应过来之前占领太湖这个据点。
敢死队的几十个汉子,每人只带了几个手榴弹、三两个人护送一个带着炸药包的战士,举着步枪借着夜色往县城发动冲锋。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了,战士们大都已经饿的肚皮跟腹部沾到了一块,但是,却没有人去管顾那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城墙原本吊起的灯笼已经被流弹打烂,只有炮弹爆炸的火光隐隐映照出他们的身影。手榴弹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大显威风,城墙三四个已经哑火的机枪阵地就是这样被拿下来的。
十几个敢死队的士兵盯了一处他们的炮营很难打到的死角安置的两门火炮,有人提议一句,迅速周围的士兵跟着聚集了过来,大家准备端掉那两门炮。不过,那里并不好打,那里的炮弹铜壳已经堆了一地,护卫的步兵几十条步枪响成一片,子弹嗖嗖地压得冲过去的士兵们抬不起头来。
一个士兵脚下不稳给什么绊倒在了地,忙爬起来借着炮火竟然意外发现地竟然躺着一把机枪,面还连着小半截断手跟半梭子弹。顾不得恶心,将那断手直接扔到一边去,他一拉机柄发现还能用,立刻掉转枪口就朝野炮阵地猛射,子弹倾泻在土墙、麻包和火炮护盾面,各种响声交杂成一片,不时有皖军士兵被打到。几个敢死队的弟兄在火力掩护下摸了过去,扬手就是几枚手榴弹投了过去,轰轰几响,炮手们顿时就飞了天去,两门炮的火力哑了下来。压制着士兵冲锋的火力一减弱,被打得很苦的国防军战士们就怒吼着冲了出来,步枪的刺刀反射着火光,亮闪闪的一片。
城中的皖军第一旅预备队也从各个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大概是在军官的严令下反击。眼着已经借助城墙的优势抵挡了几个小时的高强度攻击,顾琢塘琢磨着差不多敌军的‘一鼓作气’也该到了衰竭的事后了,没想到给这些不要命的士兵冲了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打下去!
这时就考验双方军队的战斗力和决心了,相对于国防军高层将领的迷茫,国防军的一众士兵可没有他们的担心劲头。这个时代士兵的低文化水平跟‘私军’意识帮了李汉一个大忙,在众多的国防军士兵来,他们拿着国内第一等的薪酬,享受着每天都有肉食的生活,家人也因为他们身的一身军装过了富裕的生活。而这些都是军政府跟巡检使李汉带给他们的。中国数千年来讲究‘忠君’,李汉即便没有如同北洋军那样刻意在训练时提及到这一点,然而,军政府的军队因为一直都在排斥党见跟山头主义的诞生,导致他本人却得以将其他各地分散到众多将领跟势力手中的‘士兵崇拜’尽数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以至于,得到了他的命令之后,国防军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国家统一跟内战的想法,如同他的忠诚私军一般,不畏惧同任何势力之间的战斗。
加第一旅虽然短时间内依靠着县城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是城外两个团的同伴或死或降还是对城中的一个团的守军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决死心态却没国防军士兵那么厉害,只是缓慢地朝前拥动着,不时停下来放两枪。
几枚手榴弹又投了过去,当先的皖军士兵被炸倒一片,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缴枪不杀!”顿时皖军本来就不坚决的守势垮了下来。这时随着一队士兵自城墙的缺口冲进城中,后面的张炳乾连忙下令调集一个机枪队跟随过去为士兵们提供火力支援。有了机枪队的支援,对着密集的队伍都不用瞄准了,哗啦啦地把剩下百多发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几乎是颗颗咬肉。守军的惨叫声越发的大了,顿时放弃了不再往城墙缺口挤去,反而掉头往城中各处溃散逃走。
一个第一旅的军官在那里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左手马刀,右手是自来德手枪,站在一个土包一边挥舞一边大喊:“都他娘的给我回去!把他们压下去,快,堵住城墙缺口。每人赏五块大洋!不,十块大洋!”
啪地一声枪响,一发子弹从他的鼻子一侧穿了过去,腥臭的红黄东西从他的脑袋喷溅出去老远。那军官摇晃一下,啪的一声就倒了下去。没人指挥弹压的守军更是乱了阵脚,有的踩着那军官的尸体冲垮了附近几处用土包临时搭成的防御工事,有的干脆扔了枪就向城里各处溃散逃走。
可算是杀进了城中了,敌人的溃散令三师跟六师的士兵们士气大振,到处都是军官跟士兵们的口号声,这两支湖北、四川已经少部分陕西人组成部队喊着各自俚语口号,已经杀红了眼睛的士兵们,已经没人喊缴枪的话了,见着能动的守军士兵就是刺刀子弹地招呼。除非有主动扔下武器投降的,否则基本落不得好下场。
“报告,第六旅十一团部已经入城!”
“差不多命令下去,各部收束士兵,严禁出现扰民跟抢劫行为,宪兵队出动,任何有违军纪的士兵,除以军法处置!”
约莫九点过半,城中的枪声逐渐开始稀疏了起来,随着三师跟六师的三个团冲入了城中,守军的一点微弱反抗已经几乎被镇压下去了,王安澜了一眼时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笑着跟张炳乾说道。
“司令,您尽管吩咐!”王安澜是三师跟六师这只部队的总司令,张炳乾情绪有点低落,六师是今天战事的主力。他的六师在这一天的战斗中有两个营被打残了,损伤已经不下千人这才是面对皖军的第一旅,还不是北军第二师那样的老牌劲旅,战争的残酷让已经一年多手没沾血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王安澜拍了拍他的肩,三师的损失稍微轻一些,但是两部加在一起只怕已经有两千多人的损伤,而他们将要面对的可是安徽省内集结的北军两万多兵力,这一仗可不好打了!
到了凌晨时分,王、张部终于彻底掌握了太湖县城。小小的县城根本无法容下高达两万的军队驻扎,司令部一番研讨之后,立刻下令现行派出一个团连夜抢占大石堡、小池镇,在安庆援军到来前拿下两个兵防重镇。其余编制于城中整理队伍,搜集弹药,修补城墙并布置防线,架设电报、建设医院救治伤兵等等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
王安澜他们已经知道了,原来是太湖临时调换了城防,导致军政府原本联络的一些内应都给调往其他县城去了,以至于这件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情报司的人员才刚来得及将情报发回去,他们便已经进入安徽境内了。
六师的损失惨重让张炳乾十分自责,顾不得用些食物,他便带几名警卫,往临时只搭建了几个帐篷的战地医院赶去,探查伤员情况。此时的他正半跪在一个负伤弟兄的面前,握着他的手着他的生命力在飞快地消逝。几个身同样带着伤的士兵围着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安慰着他,没事的,没事的。
一个年轻的医生迎他询问的目光艰难的摇了摇头,旁边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护士眼睛都红了,向他腹部的一抹红灿一眼之后泪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只是哭个不停。
虽说他们随行有百余位医生护士,而且军政府的医药准备的也还算充足,但是想让他们从死神手中抢回已经没救的生命,太困难了!
这个年轻的湖北士兵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腹部,直肠已经被打穿的他除非能够在第一时间接受到一流医师安排的手术,而且还要有大量的血源可是这简陋的帐篷如何能够满足他的这要需求,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的着他挣扎着受苦,直到他的生命完全消失。
那人勉强睁开了眼睛,用鄂西口音艰难地笑道:“不就是死嘛最后一程,能有这么多的弟兄陪着我知足了师座,我家还有了母亲高高阳帮”
话还没说完,脑袋一歪走了!
张炳乾阴沉着脸站了起来,“王副官”
“到!”
“给我记下来这位兄弟的军牌跟老家高阳,这一仗结束后我张炳乾若是还没死以后我张炳乾就两个娘了!”
“是!”
他转过脸来,向几个医生护士,吩咐道:“其他受伤的弟兄要尽力照料好!天亮了城中的所有郎中、大夫我们都会请来等打退了北军,咱们的弟兄很快就能回去了”
“将军,我们尽力!”
那个年轻医生推了推眼镜,点头离开了。大工业的力量让他们这些本该救死扶伤的医生跟护士们徒生奈何,简陋的医疗设备根本无法救治那些被大工业造就的新式火炮、机枪弹片重伤的年轻生命,一夜之间四十多个重伤号没有一个能够存活下来,当清晨的阳光升起的事后,营地附近多了四十多个白布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担架!
张炳乾才出了战地医院不远,就到了王安澜带着几个人,同样往战地医院这边走过来。他是这支军队的司令官,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安抚县城内的势力、张贴布告、捉拿溃兵等,不能像他这般优先。
两人碰面互相点了点头,王安澜他面沉重,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样,去过战地医院了?”
“刚出来”
“情况如何?”
“很不好,轻伤营地我转了一下,大多数短时间内都没了战斗力。重伤号那边除了几个断手断脚的弟兄,大多数都抢不回来了!”
太湖临近长江,这八月的晚吹了一阵风,却让几人感觉到的不是凉爽,而是沁入心田的冷冽战争的残酷让人十分无奈!
王安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
“走,我就不去了,去阵地!”
“嗯!”张炳乾点头应了下来,两人在警卫的保护下边走边闲聊。
“司令,你说咱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炳乾的问题让王安澜不好回答,“巡检使的意志,我们很难摸得清。说句老实话,我也不想再打了,这个国家才安生多久可是咱们必须得打,张将军,你跟随巡检使时间最久,算是经历了巡检使一步步带领西部走到现在。现在,袁大总统磨刀霍霍,借着南方的讨袁军起已经几乎消灭掉了南方来自党人的异声,如今还剩下的最刺眼的就是咱们了。你这太湖县原本只有倪嗣冲的一个团,可如今悄然的变成了皖军第一旅。袁大总统的意思,你还不了解吗?咱们不动手,早晚都是要挨打的。巡检使想必早已经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了,干脆主动出击这仗要打多久,打成什么样子,我相信巡检使早已经心中有数了咱们这些领兵的只管打仗,别想太多!”
两人并肩视察着阵地,着阵地的士兵们就着凉水在吃新投产的武昌罐头厂生产的午餐牛肉罐头。到两人过来,都起立敬礼,却都被王安澜摆手止住了。
张炳乾沉沉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巡检使的意思,只是,今天到了这么多跟我一样年轻的生命突然就没了,实在是心里难受……这些弟兄,好多年龄比我都还要小得多,有一个被弹片穿过胸膛的,年龄才十八岁”
王安澜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到处闻到的都是牛肉香味,一天都没吃东西的他肚子也饿了。他的警卫背着个背包,里面装着十几个罐头,正好够他们拿来垫垫肚子的!
他打开了一罐,递给了张炳乾。
“吃!”
“嗯?”
“别想太多,……北边的那些将领军官安享了这么多年,大概都把军队成是自己的财产了,要他们为国家办点好事情,那真是很难……至于巡检使,现在则是如日才升,正是最有目标也最有希望的时候。最主要的,是有个好的当家人,弟兄们都知道跟着他能做大事情。至于其他的,我是军人大老粗,说不好。”
他给自己弄开了一罐,吃了起来。
“快吃,养足了精神,明天之后还有更艰难的大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