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元年,六月。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
不知为何,今年的盛夏格外的热,但华夏大地上的百姓却不以为然。
酷暑什么的虽然难熬,但比之冬日严寒,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再加上盛夏雨水充足,地里禾苗长得旺盛,似乎预示着秋日的丰收。
毕竟以这个时代的温度没可能热死人,但确实能冻死人,没粮食也确实能饿死人!
作为南阳的治所,宛城城防之坚,就算比之雒阳、长安也不遑多让。
虽然朝廷大局率军突袭,彻底将宛城包围了起来,但袁术在城中还有三万兵马,并不容易破城。
围城之后的第三日,关羽擂鼓聚将,邀请众人大帐议事。
“诸位,如今我军已然包围宛城,但城中尚有数万敌军,宛城城防坚实,袁术若垂死挣扎,倒也是是一见难事,不知诸位有些高见?”
事实如沮授等人所料,从汝南南部一路西进,大军破城的速度堪称是狂飙突进,一路攻平春,下复阳,破平氏,战棘阳,根本没受到多少阻挡。
正如原本历史上的邓艾偷渡阴平一般,当关羽率大军突然出现在南阳腹地,沿途袁术军的守将还以为汝南失守,大势已去,以至于根本没做多少抵抗,便开城投降。
而今第一步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只要能攻破眼前的宛城,就能生擒或斩杀袁术,也就能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战争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也是最后关头。
可城中仍有三万敌军,终究不是说破就破的。
听到关羽的发问,众将都皱起了眉头。
如此危亡关头,袁术自然不可能率军出城与朝廷大军决战。
那么,便只剩下了强攻这一条路可走。
强攻一个粮草充沛,内有数万大军防守的坚城……
昔年哪怕徐州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甚至逼得袁绍阵前自刎,也终究没能攻破邺城。
如今想要强行拿下宛城,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死伤多少士兵。
“诸位勿虑,此战可谓是千载难逢之战。一旦宛城得破,袁术授首,曹操、吕布、孙策等人皆不足虑也,说是平定天下最关键之战也不为过。所以……”
一向爱兵如子的关羽,却率先开口劝慰众人,示意不必过多顾忌将士的伤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拿起武器的那一刻,便该有战死的觉悟!
“倒也未必需要如此。”
关羽话音刚落,荀攸便站起来说道。
“军师有何妙计?”
关羽有些不解道。
荀攸面色依旧平静,缓缓走到行军图前,指着宛城对着对众人道:“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依照沮尚书之前的计策,我军已越过曹操与吕布的防线,将宛城团团围困。
如今,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沮授也站起来附和道:“不错,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与其先破宛城再反身攻灭曹操、吕布,倒不如来个围点打援。”
话说到这里,众将也明白了两人的意图,不由得纷纷点头。
说到底,这一战本就胜券在握。
唯一值得考虑的,便是如何尽量缩短战争的进程。
毕竟除了袁术这个大敌之外,还有江东、交州、荆州、益州、凉州等地尚未收复。
虽说也是胜券在握,但终究需要诸将前去征讨,也需要耗费一番时日。
仔细估算,倘若真要统一天下,非数年乃至十年时间不可,这才是众人焦急想尽快剿灭袁术的情由。
赵云忽然起身道:“就算迫使曹操等人回援宛城,但城中动向也要时刻关注。”
围城打援虽然高明,但可别一不小心给弄成了两面包夹芝士。
“这是自然。”沮授点头笑道,“不过赵将军也不必过于忧虑,袁氏虽四世三公,但袁术其人却有勇无谋,色厉内荏,又喜欢意气用事,只要稍加撩拨一番,甚至有可能敢在援军到来之前破城。”
不得不说,沮授这番针对袁术的点评,不可谓不精准。
只是此言,倒是戳中了营中众人的笑点,大家一想到袁术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营中充斥着快活的气氛。
“既然如此,便依二位军师之计行事吧!”
关羽开口下令道。
“遵命!”
众人齐齐抱拳道。
……
城外军营中虽然其乐融融,但此刻的宛城之中,昔日的大汉大将军,现在的伪梁王袁术,却不太快活,甚至暴跳如雷,化身桌面清理大师非凡哥,已经连续三天见到什么摔什么。
所幸这个时代的酒樽大多是青铜制品,所以袁术并不能摔烂,所以他如今还有喝酒的器皿。
最初得知关羽率大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并将自己围困起来后,袁术心中简直是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曹操和吕布麾下加起来足有十五万大军,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就被敌军攻破!
再者也没有战败的探报传来,凭什么说关羽已经到了城下?
他还能飞过来不成!
心中震惊之余,袁术赶紧冲上了城楼想一观究竟。
然后,他就绝望了。
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铺天盖日一般的朝廷大军,袁术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身在城楼上,袁术已经神情恍忽,心中说不清是何等滋味。
恐惧?
倒是没有多少。
他袁公路一生征战,也曾笃信天命,认为袁氏当在自己手中兴望,而今也已建国称王。
疑惑?
的确有点,但不多。
从刘备崭露头角,便几乎以战无不胜之势傲立世间,麾下有如此精兵强将,也是情理之中。
迷惘?
这种情绪倒是真的,而且占据了袁术内心。
无论如何,袁术都明白,这一战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失魂落魄之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袁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凭什么会落入这般境地。
出身名门,起点比这天下的所有人都要高。
年少得意,曾一度是大将军何进的心腹干将。
天下表率,诸侯讨董时自己出任盟主,领袖天下诸侯。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己的上升势头就此戛然而止,往后的时光,风头都被徐州抢光了。
自己曾励精图治,自己曾选贤任能,自己曾笼络世家,自己曾……
可无论自己如何奋斗,却始终被徐州压了一头。
刘玄德那个泥腿子,一介织席贩履之徒,凭什么事事压自己一头!
如今还……将自己逼入绝境。
为什么,凭什么?
巨大的不甘与愤怒充斥了袁术的心田,任张昭等人如何劝谏也听不进去。
“大王,酒大伤身,今日不可再饮了。”
王府中,袁术的宠妃冯氏劝谏道。
从今日清晨开始,袁术便把自己叫来作陪,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你这妇人懂什么,再拿酒来!”
袁术一挥袖,示意上酒。
下人自然不敢忤逆袁术,当即又呈上一坛美酒。
袁术一闻酒香,脸上顿时显现病态的红润之色,当场赞叹道:“真乃人间绝品!爱妃,再与孤共饮一杯。”
闻言,冯氏美目流转,一声叹息后,却又帮袁术斟了一樽,然后劝道:“大王,再饮一樽便罢了。”
“不,你说再饮一樽,孤偏要再饮一坛!”
袁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而梗着脖子道,活脱脱像个耍小性子的孩子一般。
冯氏劝阻不住,只得继续给袁术斟酒。
酒喝多了,袁术的神智也渐渐迷湖起来,但内心却不再设防,醉倒在冯氏怀中,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道:
“凭什么,他刘备凭什么……”
冯氏轻轻推了袁术一把,发现袁术已经睡着,便吩咐道:“大王醉了,尔等勿要打扰。”
说罢,冯氏小心翼翼将熟睡的袁术放置在席子上,又取来被服给袁术盖上,这才轻提裙摆走了出去。
但半个时辰后,冯氏却换了一身妆容,出现在了城北一间废弃的民舍中。
望着眼前一身青衣,气度洒脱的青年男子,冯氏神情一凛,屈身下拜道:“奴家参见府令!”
看着眼前这位妖娆妩媚,却又已经养出了贵气的少妇,郭嘉嘴角含笑道:“王妃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哪知正是这一句无心的玩笑之言,却让冯氏娥眉微皱,跪在地上不愿起来。
“府令此言,奴家愧不敢受,还请府令收回。”
毕竟之前袁术这边的核心情报,都是冯氏弄给徐州的,郭嘉如此调戏有功之臣,怎么也说不过去。
“好好好,算某说错了,快起来吧。”郭嘉赶紧认错道。
冯氏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遂站起身随郭嘉进了屋。
门外,庞德带了数人严密把手,确保不会被人窥探。
“此物与你。”
刚走进屋,郭嘉便将一卷榜文递给了冯氏。
冯氏恭敬接过,打开一看,顿时怔住了,眼角甚至泪水划过,嘴角满是激动的笑容。
“今年朝廷第一次开科取士,子衡倒也争气,考取了第二十六名,被陛下赐同进士出身,如今已被丞相授予郎官之职。”
闻言,冯氏赶紧将榜文收起,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向着雒阳的方向拜道:“陛下天恩,丞相大德,奴家感激不尽,虽万死不能相报!”
昔年林夕草创校事府之时,林朝就感觉除了刺探军情的作用之外,还应当有卧底敌方的细作。
而想要卧底敌方要员身边,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试问这天下,有谁能抵挡美色的诱惑?
美色往往被形容成刮骨刀,但林朝认为,这把刀也可以成为物理意义上的。
于是乎,隶属于校事府的凤鸣卫应运而生,最初貂蝉、玉蝉姐妹,也是其中一员。
等郭嘉接手校事府后,便将凤鸣卫发扬光大,甚至准备在每位诸侯身边都安插一些凤鸣卫的间谍。
只是这些人选,自然得好生斟酌。
毕竟打入敌方内部的女子,不仅肩负着传递情报的使命,还得能承受各种诱惑。
正如冯氏一般,她如今是袁术的宠妃,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种日子过惯了,谁还会去心甘情愿做你校事府手中之棋?
所以凤鸣卫的成员,都是郭嘉亲自挑选,又一手调教出来的。规模虽不大,但个个都是心志坚定之辈。
至于眼前的冯氏,本为泰山郡人氏,当年刘备攻泰山,从泰山贼手中解救出来的。
除了先天拥有忠诚的条件外,她的家人如今还在刘备治下。她还有个弟弟,名叫冯异,字子衡,后来成为了羽山学宫的第一批学子,如今更是考取了功名。
也只有这种出身的女子,郭嘉才能信任。
即便如此,准备动用冯氏这枚暗子的时候,郭嘉也派庞德先行接触了一番。
毕竟多年不见,虽一直保持联络,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已经变质。
不过好在冯氏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直到方才郭嘉亲眼见到她之后,更是确定了她的忠诚从未改变。
这点看人的能力,郭嘉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一听到弟弟考取了功名,冯氏立刻如蒙天恩,向着雒阳方向叩拜了起来。
“起来吧,你的心意,某会奏明陛下与丞相的。”郭嘉挥手道,同时邀请冯异入座,“如今的战局形势,你应该也清楚。朝廷大军就在城外,只是苦于袁贼垂死挣扎,短时间不能破城。丞相不忍我军健儿多有损伤,所以便派某前来……你可明白?”
闻言,冯氏微微一怔,随后便点了点头。
“奴家明白!”
自从被派到袁术身边时,冯氏便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等待着自己被启用的那一天。
若是成功,自然是大功一件。
只是……却需要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见冯氏毫不犹豫的答应执行命令,郭嘉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忍。
“事到如今,某也不想瞒你。若事成,你必然身死,功劳也无法宣之于世。只是某答应你,日后令弟子衡的仕途,必然一帆风顺。”
冯氏点了点头,目光无喜无悲欠身道:“多谢府令……奴家明白。”
“既如此,某也无需赘言。你且去吧,某等着你的好消息!”
郭嘉挥了挥手,语气中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意味。
“奴家拜别府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