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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乡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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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珠南城,现实好象与水生迫不及待成功的心里作对似的:想找份工资超过一千元的工作都不易,除了吃用,也剩不了几个钱。而且水生没有多余的钱来交押金,工作最后还是没有成。徘徊在城市广场的花园里,水生才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么无能。因而也更加悔恨自己以前游戏人生,不思进取的行径。水生暗暗下定决心,不管自己前面是什么样的结局等待自己,他都要站起来挺过去。

睡了两三日的火车站,那些保安好象也认识人,一到天黑就赶水生走。水生身上的钱不多,不到万不得已,他也舍不得花钱买饭吃。沿着火车东站旁边的和林路一路走下来,有很多间的大排档,两三块钱可以炒一碟粉。路旁的树下面,栖歇着不少的外来找事做的人。三五成群,一拨一拨的,吃喝拉撒睡都在树下了。有收破烂的,有立块牌子写着找工做的,有白天胸前挺着木盒子卖小件商品的,也有身着少数民族服装卖玉石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虽然有时也打架斗殴,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嘻哈耍笑,打扑克下象棋,日子过得蛮开心。看到这些,水生心中释然,心情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水生在路边的大排档坐了下来,要老板娘炒了一碟三块钱的肥肉粉,还叫多放些油。这样顶饿,不容易肚子饥。

“哎,给我洗一下抽油烟机好不好?”

“我不会拆。”

“我们自己会拆会装,你给我洗干净就行。”

“好。我去。”

水生好象听到有人叫四毛的声音,等他回转头来看人的时候,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叫了一个人进了小区门卫大门,被叫的那个人始终没有看到。水生坐转个方向,整个脸对着小区的门口,故意吃得很慢,总想看清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就算是吃完了,水生也没有走,拿了根牙签装模作样在剔牙。等了一两个钟头,也还不见人出来。水生只好走来又走去,引得那些坐在路边的人,一阵一阵地拿眼睛扫他。

终于等到了那个人出来了。

“四毛,给了你多少钱?”

“二十块。”

“哎呀,他们家大把钱,你要五十块她都会给。”

“哎——我说了二十块的。怎么能够反口呢?”

“你是个笨蛋。”

水生走进人圈子里来,叫了一声:

“四毛!”

真真正正的是四毛。虽然两年多不见,四毛头发理成个平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比在三星垅里还精神。四毛抬起头来,从十分吃惊地睁大眼睛到笑逐颜开,慢动作电影一样。

“呀,水···水生,怎···怎么是···是你?”

“四毛,真的是你,四毛?”

“是···是我。”四毛一个劲地点头,一边还回头对自己那些同伴说:“这是我兄弟。”

四毛笑,久别见到亲人,一切都写在脸上;水生也笑,有些心酸。找了这么多年,他藏在这里,混迹于市井之间,他居然活得下去!

“走,水···生。我们喝···喝啤酒去。我···我请客。”

四毛拉着水生出来,对他的伙伴说我要陪我兄弟说会话。在一间有雅座的大排档,两个人要了两瓶啤酒,一碟花生米,几样小菜。这可能是四毛他们这般人招待客人的最高最好方式。四毛搬凳摆筷子,老板娘一说找不到开瓶盖的工具,四毛牙齿一咬,两个瓶盖都剥了下来。

“四毛···”

“水生···”

两个人几乎同时叫对方的名字。相视一笑之后,水生一摊手,让四毛先说。

“水生,你怎么来了这里?”

“找你呀。”

“我家里呢——华曼还好吗?”

“好个屁!”

水生想说出实情,说华曼已经死了。后一想不妥,这么个憨人,支撑他的就是华曼,如果现在说华曼不在了,哪不是要了他的命。

“你也是一根筋,两年多的时间了,你一不回家,二不打电话。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害得家里人为你担惊受怕。”

“嘿嘿,我生意没做成,钱没有钱,回去了也没用。我这不就没有同家里说罗。”

水生也没有再说四毛。大凡这种人,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让水生大跌眼镜的是:两年多时间了,三星垅里的人都以为四毛出事了,他倒是活得蛮滋润。好象比以前还年轻些。

“四毛,这两年多你是怎么样过来的?”

“开始的时候也很难,联系厂家做生意,人家门都不让你进。而生意做不成,吃饭住宿都没有保证。无可奈何我也只有睡街边。不过没有多久,我就找到事做,收破烂,扛煤气罐,搞卫生通下水管,我都能干。别人要三十,我二十就做。久而久之,周围的人对我也好了。院子里的人有什么事都照顾我做,现在我有时还忙不过来呢。”

一个老实百个爱,你只要让城里人确认你是老实人,你永远都不会没有活的路。如果不是看得多了,试得多了,谁又会特意关照他四毛呢?

“以后怎么办嘛——你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吧?回家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莫急。”四毛两眼发光,故作神秘地看着水生:“说不定我可以做成一桩生意了。”

水生心内在笑,街边收破烂的人可以做成生意,哪还要人专门去经商?

“你不要不相信呢。快些走哇,陆总说要给我个什么图,约了今日下班后给我。叫我拿着图纸回家做样品。哎——走哇走哇,莫叫人家等。”

四毛拉着水生的手,又走回到小区院子门口来。果不然有个戴眼镜的人在喊四毛的名字。

“四毛,四毛去哪啦?”

“陆总,我在这。”四毛把水生介绍给对方:“陆总,这是我们厂长,今日来到这里找我。”

水生客客气气伸出手去,言语谈吐间互相一介绍情况。陆总就有几分高兴了,招呼水生四毛上他们家去。

“走走,到家里说去。”

四毛可能经常来陆总家里,按门铃进门换拖鞋,轻车熟路。进门前还阿姨阿姨的喊,把陆总的爱人叫得笑眯眯的。双方一落坐,水生就为四毛粉饰几句:说四毛也是厂子的股东之一,从来没有搞过推销员,出来之时也是有点意气用事,出来这么久了,不晓得叫过他多少次要他回去。可他硬颈,说不搞成生意死活就是不回去。

陆总哈哈一乐:“李厂长,我自问见过的业务员推销员之类的人不少,油嘴滑舌的多,死人都可以说得活。可从来没有见象四毛这样的推销员:一月两月都算长,他在我这里守了两年多了。开始的时候我没注意,加上我们厂那时刚刚换完瓷板,也不会短时间里就换。由于小区门口的树下经常聚集着一些人,都是些没找到工作,或者是不会找到工作的人,杂七杂八的人都有。我就看着你们这一位乐,说起来是搞推销,实际上还不定是干什么的。哎——你还别说,他不但守得下来,而且还活得有板有眼。吃得苦,耐得事,日晒雨淋,他就杵在这啦。日子一长,发觉你们这位是个大老实人。叫他做点事,给得钱多他笑,给得少了他也笑。从不斤斤计较,不给钱他也会帮你忙。”

“我们家儿女都在国外,请保姆又请不到合适的。这一年多来,真是多得四毛帮我们两个老家伙。”陆总的爱人插了进来说。

“难得难得。”陆总望着四毛,连连赞赏,“哎呀,也是他的一片诚心,终于感动了我这个老头子。特别是我得知他是想赚点钱来救他爱人的命,我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下。李厂长你来了也好,有些事四毛不懂,要做成这桩事也不是容易。耐酸瓷板我们也要一些,有几个池子的瓷板要换了。但估计赚不了几个钱。”

原来陆总是化工总厂的总工程师,专门负责技术设计工作。

“我们现在需要一批异形瓷板,要求很高。是我设计的,不知你们厂做不做得了?”

水生接过图纸一看,难就不是很难,关键的是要有人严格把关。

“做得了?这就好!”陆总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马上拿着这个图纸回厂里去,一定要烧出几套好的样品来参加招投标,争取把这个合同拿到手。我能帮四毛的就是这么多了。”

水生千恩万谢,他一眼就看出其中丰厚的利润和广阔的市场前景。水生要四毛还呆一段时间,一来为陆总两老多服服务,二来也怕四毛回去不能面对华曼已死的现实。

水生当天晚上就要回湘东,陆总又拦住他:

“等明天把那几个池子的耐酸瓷板合同签走也不迟。”

几个池子的耐酸瓷板,是一桩很大的合同了。有的人走一年也还不一定签到一个池子的耐酸瓷板。水生喜出望外,等陆总做通工作,很顺利地把这个合同拿到了手上。水生一刻都没有停留,马上就把合同传真回去瓷板厂里。水莲一看预付款都已经到了自己厂里的账号上,马上安排人押车送货。等交清货款拿到了钱,水生第一件事就是委托香萍还清鼎子的二万高利贷及利息,剩余的钱用四毛的名字一并存入了银行。

水生不好意思见人,偷偷摸摸就回到了瓷板厂。他任何人不见任何人不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间堆废品的屋子里,拿着陆总的那张图纸,翻来覆去试验煅烧。只是叫九九每天准时给他送饭,连水莲叫他他也不理。

其实那一天晚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跃进敲开门来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一个劲向水莲陪不是。通过这一次,水莲也收了心,特别是跃进也对她好了。水莲看见水生真心想改过,也不让任何人去干扰水生,就是跃进金生都不准近前去,只是吩咐把送去的饭菜搞好一点。

水生在窑房里足足猫了半个月,终于搞出了符合要求的样品。在石化总厂的招投标会上,就是水生的产品过得硬,自然而然中到了标。其它的厂家要么样品还没有搞出来,要么匆匆忙忙搞出来质量又有问题,起跑线不一样,追都没有得追。

这一天,异形瓷板的最后一批货都交割完毕。水生四毛两个人买好车票,准备回家。站在火车站的高楼上,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水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着四毛说:

“四毛,这一次你发了大财。”

“有多少?”

“反正你想都想不到。我都把它用你的名字存在银行里了。”

“哪你呢——你得多少呢?”

水生望着憨厚的四毛一会,说:“四毛,你准备给多少给我呢?”

“水生,说到底,这生意都要你到才能做得成。你给我一半就行了。”

水生咬着嘴唇,又说:“假如现在的钱只够给华曼治病呢?”

“哪也不要紧,我可以叫陆总他们还多出一点。他们信我。”

“你行?”

水生很有些不相信,合同早就定了价格,而且现在又已经交完了货。这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事。

四毛就拿过水生的手机,按着水生给他的电话号码,拨通了陆总的电话:

“陆总,你好——我是四毛。”

“四毛哇,还有什么事吗?”

手机声音很大,几米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总,有个事我不知怎么说好。”

“四毛,说吧——什么事?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就是···就是我们后来的那些瓷板,价钱少了点。我算了一下,我们还要亏本。”

“真的呀?”

“真的。”四毛向着水生眨了眨眼睛,表示他也会骗人一样,“我没赚到钱。还要加点就好。”

对方沉默了一会,又问:

“哪你还要加多少嘛?”

“起码都要加多三四角钱一块,我才行。”

“不要三角四角啦,就加多伍角一块。好不好?”

加多伍角钱一块,这总数对于一个农村人来说,相当于一个天文数字。水生都笑出了声来。

“谁在你跟前?”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听到了水生的声音,大声问道。水生拿过电话来,示意四毛不要再出声音:

“陆总,是我。”

“呵李厂长呀。四毛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还是真。我刚刚才同四毛清完账,后面这桩生意没有钱赚。”

“这不要紧。生意都做好了,如果是真没有钱赚,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这样吧,我跟总经理说一声,估计加多伍角不成问题,再多就不可能了。”

“谢谢你,谢谢你。陆总,大谢谢你了。我代表四毛全家谢谢你啦。”

“客气话就不要多说啦。搞妥了之后,我叫我们财务按你们的账号汇过来,好不好?”

“好。太好了。”

水生关上手机,一股激动之情从心底涌起。水生一把抱起四毛来:

“走,四毛,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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