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垢在小王庄并不仅限于吃药,还时常四处走走,了解一下小王庄庄民与外来务工者的困难、矛盾,分享他们的快乐。
很有意思的事,小王庄的崛起与贞观朝的发展时间大致一致,而且王恶的规划对朝廷都有利无害,这样的人才,应该大力笼络。
如王恶的作坊,玻璃作坊是没有太大的量,可以不考虑,可水泥作坊一旦在大唐四方布局,能带动多少税赋、消化多少劳力?
如今的贞观朝,人口统计还不如隋大业末年,可你想过没,几乎太平了十多年,人口还能不快速增长?一些生育得早的,已经是有第三代了!
隐户,数量庞大的隐户。
太原王家被王恶这一折腾,清理出来的隐户多达十余万户,可想而知,在各世家手里的隐户是何等可怕的数字,导致这人口官面上的数字居然远不如大业朝,这是何等的耻辱!
而且,如此数量庞大的隐户在手,意欲何为?
隐户,加上世家本身拥有的庞大人口,不可避免地要挤占自耕农的生存空间。
贞观朝,已经出现了失地农户!
长孙无垢是皇后,是后宫之主,但更加心怀天下!
小王庄的繁华她可以不在乎,王恶产业的税赋她能视而不见,唯独能带动劳力这一块,她必须放在心中。
“蓝田伯啊,你这水泥作坊,西面有了,南面有了,东面呢?是不是可以加一个作坊?要知道,潼关天险并不好走,运到山东(崤山以东)成本大增。”长孙无垢循循善诱的道。
皇后这大局意识不错啊!
“娘娘此议甚好,只是还得等额通知孙标。”王恶笑了笑。“毕竟水泥作坊有他的份子。”
东主与大匠之间分份子,虽然不多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
“此番陛下准备的大事,本宫虽然不甚了解,却也知道势在必行,但兵本凶器,若是能让大唐儿郎少一些牺牲,定然是功德无量。”长孙无垢轻吁。
闻弦音而知雅意,王恶轻笑:“娘娘请看伯府门前的空地。”
几个看着松垮垮的残疾老卒站在周围,但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立刻能化身为最凶猛的野兽,吞噬对方的血肉。
正中央,昆一他们又蹦又跳,一条条的检查绳索,底上是一个大吊篮,吊篮上端放着一个硕大的火炉,绳索的上方是一大块用无数牛皮缝制的大气囊。
得益于王恶在草原疯狂的宰牛,府上的牛皮多得吓人,缝一个热气球不要太轻松喔。倒是正经那线,不是一般的线,而是取牛筋制成的线。
昆一神气活现的跳上吊篮,往身上绑了一根安全绳,点火、加石炭,干瘪的气囊渐渐膨胀起来,缓缓地升了起来。
“额滴天……”昆一惊慌的抓住吊篮的边框,身子晃了几下,看着吊篮平稳地升了三尺多高,除了有些晃悠,没有其他的不适,昆一作死的本性发了,狠命地加了几铲石炭,热气球猛地上升到一丈的高度。
“喔,额滴天,谁来救救额……”吊篮上随风飘荡的的昆一翻着白眼惊叫。“额恐高!”
恐高才怪了,要不是你活泼得过分,加石炭加得那么猛,有这事?后世就是坐电梯上楼快了都会有点不适。
王恶翻了个白眼:“该!让他加石炭加得那么猛!甚么时候那些石炭燃完,他就可以下来了。”
王恶才不担心昆一的安危。
开甚玩笑,缆绳还拴着呢,热气球再飞也飞不高了。
再者,昆一身上还拴着保险绳呢。
昆二扬着嗓子吼起来:“昆一,再加几铲子石炭,你就安心是去吧!你放心,新二额会帮你照顾的,汝妻子,额养之!”
这混蛋,听书院山长讲《三国演义》听多了,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一句。
长孙无垢惊奇地看着飞上半空的热气球,喃喃道:“若是在大军前头,有此物为哨探,再配合望远镜,还有谁能埋伏到额大唐!”
“此物虽好,缺陷亦是明显,顺风。风向若变,事先不能控制好,是会出事的。”王恶不甚满意。“而且不严加操练,如昆一这般莽撞,免不了要多死些人。落地控制不好,不能缓缓而落,那冲击力同样能出人命。”
即便如此,长孙无垢也极为满意了。
没有任何一样东西,一出世就完美无瑕,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好东西!长孙无垢再仁慈也知道,死人,是避免不了的!
“大善!蓝田伯此等大功,即便封侯也不为过!”长孙无垢轻声喝彩。
王恶苦着脸,对长孙无垢一拱手:“大功不敢当,只是有一桩麻烦事要娘娘首肯。”
长孙无垢听天书似的,听着王恶阐述王直与杨政道的交情,阐述王直请求保住杨政道性命的要求,看向王恶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帝王无情。其实不仅仅是帝王,便是一些身居高位的人骨子里也是无情,你怎舍得用这足以晋爵的功劳,来满满一个同庄人的要求?你怕是疯了。”
王恶只能苦笑:“不提他阿翁族老在额阿耶危难时收留了他,不提族老对额家多有关照,就凭着王直为额出生入死、置身险地,额就不能不顾他的感受。爵位,额还年轻,可以慢慢挣。”
长孙无垢叹了口气:“情义,这东西能害死人!要不是因为情义,本宫也不至于那么难。罢了,就成全你一回。”
王恶长揖:“教娘娘为难了。”
皇后寝宫,李世民勃然大怒。
“呵呵,这是翅膀硬了,敢跟朕讨价还价了。”
杨家的女人可以饶过,男儿,呵呵,等着他们卷土重来么?李世民可没忘了,即便杨家只剩下女人在长安,依旧敢悍然对李泰出手。
再把杨政道活生生的弄回来,好叫隋朝余孽有主心骨,再在长安兴风作浪么?
“妾身倒是觉得,这未必不是好事。”长孙无垢的笑容透着一丝狠厉,谁说她只会一味的慈悲?“杨政道不回来,这些老鼠躲在阴沟里,额们难得发现……”
“可是杨政道一回来,他们难免按捺不住,必然要出来见主子,百骑正好顺藤摸瓜。”李世民抚掌大笑。“果然是有宰相之才的观音婢,随口一言就是妙计。”
“只是,王恶也不能轻饶,省得他以为自己长本事了,甚么事都敢掺和。”李世民的脸一翻,鼻孔里冷哼。“你说说,除了他的爵位怎样?”
长孙无垢轻轻掩口:“除吧,除吧,反正他立的新功足够封侯了。”
李世民当时就尴尬了,合着朕是拿这皮猴子一点办法没有?
看到李世民吃瘪,长孙无垢吃吃地笑了,一如当年柳树下那明媚的小娘子。
李世民发现自己的心脏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连忙转移话题:“那浑小子又立甚功了?总不能指望着医治观音婢的那点功劳吃一辈子吧?”
长孙无垢轻笑:“才不是呢!若只是这点功劳,能指望妾身为他说话?呵呵,陛下是知道孔明灯的,可曾见过庞大的孔明灯载人上天?”
还真没有。
孔明灯的问世,也算给世人开启了一条思路,遗憾的是,从三国至今,没有甚突破,试飞的人几乎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多数人还重伤、惨烈。
“他成功咧?”李世民难以置信。
长孙无垢轻轻捶着李世民的背:“妾身亲眼所见,他家那个昆仑奴还急吼吼的上去表现,结果石炭加多了,飞起一丈多高,要不是缆绳拉着,不定就飞出去了,吓得那昆仑奴在天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叫救命,咯咯,地上的昆仑奴还大叫:‘汝妻子,额养之’,笑死个人了。”
“这是《三国演义》里的词。说到这里朕就想揍他一顿,《三国演义》硬是只出了第二本,到火烧连营就没了,忒会吊胃口!”李世民咬牙。“朕这两部都翻出毛边了!”
“不过,这大号孔明灯的成功,倒是在哨探上方便许多,再配上望远镜,无往不利。”李世民这号老军头迅速发现了正确的使用方法。“再配上王恶那火器,呵呵,半夜飞到敌营上空一通炸,杀伤力未必多强,却足够扰得敌方无法休憩。”
长孙无垢有点小得意地挺胸:“英雄所见略同,妾身当时也是这看法。”
当然,后面部分就没有了,这阴损的招数通常是老军头们的专利。
“你算甚么英雄,你是英雌……”李世民发现自己蠢蠢欲动,索性一个翻身……
接到王恶肯定消息的王直笑了,真心地笑了。
王恶兄长虽然已是尊贵的伯爵,但绝对不会骗自己,王直坚信这一点。
“王直,朕……额要吃红烧肉,大块的!”杨政道笑嘻嘻地出现在王直门前。
很显然,杨政道已经在王直面前收敛所谓的帝王自称,改像普通人一般称额,这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吃,就知道吃!那些书看了没?还有,每日准时慢跑半个时辰,跑了没?”王直甩了个不屑的脸色过去。
杨政道笑得很开心:“额看到很多大儒的著作,还有一个叫胖泰的作者,言辞犀利,以朴实无华的文字,利剑一般的直刺人心,祖母看了都赞不绝口。跑步,额跑咧,可惜坚持不了半个时辰。”
“等着!”王直哼了声,径自下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