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武将的聚会,啧,没眼看。
这个吹嘘自己横刀立马,那个吹嘘自己战功赫赫。
不时地,口角爆发,额给你一拳,你踢额一脚,还有人煽风点火,乱成一团。
程咬金与尉迟恭两个老憨憨因为一句口角开始抱摔,给人的观感是两头老熊在角力。
“程咬金,你可是混世魔王,不能输哇!掏他裆!”牛进达在那里打气,其实说捣乱更准确些。
好罢,王恶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文官还是武官,却贸然进了武将圈子,然后自己的武力值在他们面前就是个渣,这里随便提一个出来能碾压自己。
所以,别人兴高采烈、煽风点火,王恶却只能老实地躲在一边,免得误伤。
悲剧啊!
“成天就是这个,朕腻了!知节,上歌舞!”李世民拍案大叫。
全武行总算结束了。
歌舞,却不同于日常的莺歌燕舞,一群壮士执剑而舞,颇有肃杀之气。
门外推进一辆战车,一个姿色并不出众的女子手执长槌,奋力在鼓上敲打,鼓声震撼人心,王恶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怒发冲冠……”
王恶拍了一下额头。
想起来了,那个晓月楼的晦星。
李世民拔刀。
尉迟恭拔刀。
秦叔宝拔刀。
……
一群老货为老不尊地舞刀弄剑,随着晦星的歌声而唱,破锣似的嗓音,竟别有风味,铁马金戈、万军斩将、搏命厮杀,相继展现出来。
嗯,大唐豪迈,晦星也因是王恶唯一认同的《满江红》歌者而驰名长安,身为晓月楼头牌而不以色侍人、走红后亦从不考虑跳槽,亦为晦星赢得更好的名声。
所以,如今晦星的红,能够与公孙娘子相提并论。
即便是面对皇帝陛下,晦星也能保持一份从容。
身为大唐顶尖伎人,晦星有这底气。
然而,目光扫到角落里,晦星难得地现出一丝惊喜,小娘子似的,欢天喜地的蹦到王恶面前,局促地搓着双手。
“嘢?王恶娃儿,这晦星小娘子不是看上你了吧?”为老不尊的尉迟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立时引得全场哄笑起来。
平日性子刚烈的晦星却是红着脸,忸怩的转着身子,丝毫不反驳。
王恶笑了笑,自己在晦星最难时出的《满江红》帮了她一把,而亲口认同晦星的歌声让她一跃走红,晦星对自己有点好感很正常。
“越发干练了,音色也更纯净、刚烈,这歌极适合你。”王恶微笑。“上次见面,额允诺过为你再写一首词,正好写给你。笔墨!”
李世民好奇地凑过来,引得一帮武将都凑了过来,其中还有程咬金。
诗词,文人的事,程咬金你个大老粗凑甚热闹?
破阵子·为贞观诸将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后,可怜白发生!
晦星郑重的拜了一拜。
李世民、李靖等儒将感同身受,一时间竟不能自已。
“为甚是看剑,额老程明明用的是斧,呸,是槊!八百里,啧啧,路怎么分?”程咬金嘀咕道。
牛进达早习惯了程咬金的不靠谱,闻言取笑:“终于承认你耍的是斧头了?啧啧,不读书的人就是这样,八百里不是路,是古代一头牛的名字!”
“不读书怎地?不读书额还不是当了国公?”程咬金嘴硬的回怼。
晦星拿着词,鼻孔里哼着曲儿,蓦地跃上马车,翻身击鼓,激昂中带着追忆,不甚完美的声线契合着激烈的鼓声,新曲脱口而出。
贞观名将们热泪盈眶,不管懂不懂,至少知道这首词是蓝田伯王恶为他们作的!
这一刻,骄傲油然而生。
“甚好,有这曲在,你晦星就名动长安了。”王恶欣然鼓掌。“莫忘了当初的承诺。”
“虽死不敢忘。”晦星哽咽。“但凡郎君相召,便是粉身碎骨,晦星自当赶到。”
除了喝酒、打架、听曲,这一夜还确定了出征的大将。
张宝相原本是被排挤在外的,他泣血叩拜,说是兄长张宝将死于突厥,誓要为兄长报仇,李世民也只能允了。
然后就争得不可开交,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陆续登场,甚么为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复仇都是正常的,像程咬金,他就说,草原上的牛是他家的公牛跑出去下的种,直接让人瞠目结舌。
然后,《破阵子》一词迅速在长安流传,多少热血男儿嚷嚷着要从军,一些有主意的游侠儿甚至已经打好了主意,甚时候随大军一道出征,弄死那些该死的突厥人。
一时间长安城内激情涌动,即便天气已然转凉,也完全阻止不了人们的热情。
最夸张的是一些青楼,直接打出了“本旬免费接待军爷”的幌子,倒是成为长安一大话题。
也有那么一些军士确实去尝了鲜,免费的么,说老实话也就那样。噱头,噱头而已。
王恶有些奇怪,王直派回来的人,除了吃的玩的,居然是到三味书屋每样书取了一本。不对哈,王直这小子从来不是爱读书的人。
详细追问之后,王恶都无语了。
小皇帝杨政道居然与王直成了朋友,吃的、玩的,还有那些书,全是王直为杨政道准备的。
这卧底当的,也真没谁了。
不过,说是好几次有人险些露底,幸亏王直与杨政道的掩饰才侥幸过关,王恶直接无语了,或许王直这家伙真是天生的金牌卧底。
毕竟,杨政道王恶也见过,并不是那么好接触的,或许是因为颠沛流离的生涯,他对外面的人有很深的戒备,连王恶都没让他有一丝亲近感。
王直还托人带回口信,要王恶想办法,即便大唐征服了后隋,也要保证杨政道的生命安全。
王恶有点为难。
老李家从来不是甚善男信女,隋恭帝杨侑的经历可是摆在前面,虽然是老老李任上“病死”的,可谁敢保证老李不会随了他阿耶?
王直啊王直,你可真会出难题。
王恶表示,这确实难办,额也不能直接跟李世民说啊!
但是,不安抚好王直的心,事情也不好办!
王恶在别府里挠头,阿娘王逸仙带着婆姨陈诗语进来。
“猴似的,抓耳挠腮,你愁个甚么劲?”王逸仙呸了一口。“不是还有心情给名伎写诗词么?”
好吧,全天下也只有王逸仙敢如此嫌弃王恶了。
“阿娘,额是那样的人吗?”王恶自然要将晦星如何可怜、如何坚守原则,嗓音又如何与自己刚烈的词相契合,因而大放光芒的事说了一遍。
“人自助者,天助也。”王恶总算将事情说清楚了。“对于她,额的感觉就是一个朋友、一个姐妹,仅此而已。”
陈诗语满意地捂着其实不怎么隆起的肚皮,一副“算你过关”的表情。
王恶擦了把冷汗。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万万惹不得。
“王直那小子,就是族老的孙儿,给额出了个难题。”王恶有气无力地说出难处。
陈诗语想了一下,随即捂头:“哎呀,太难了,宝宝,额们不想咧。”
王恶苦笑,这才几个月啊,胚胎还没发育完全呢,你就打着他的幌子。
得,非常时期,你说甚是甚。
王逸仙嫌弃地戳了王恶一把:“笨得跟你阿耶一样!多大点事!不好对皇帝说,难道不能对皇后说?你不好说,难道不能让族老说?木头木脑的,一点不会转圜!”
是了,长孙无垢秉性善良,说不定还真会答应,而长孙无垢开口求情,李世民怎么都会给这个颜面。
杨政道以后的荣华怎样不好说,但性命是肯定能保住。
唯一不好的是,有利用长孙无垢之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么婆婆妈妈的,能成甚事?”或许真是佛塔呆久了,王逸仙出口就是佛家之语。
是啊!自己何时起,那么瞻前顾后了呢?从保险入宫时起吗?
“也好,到时候额自己与皇后谈谈罢。”王恶下定了决心,不能让族老出面。
有些责任,必须得自己扛,没有退路。
“看看,皇后亲手织的毛毯,送给额的。”陈诗语显摆的性子又上来了。“郎君,好不好看?”
“咦,居然绣的不是鸳鸯,而是犀鸟?”王恶诧异地看了眼图案。“犀鸟亦是一种情比金坚的鸟,生活在湿热地区,但凡有一只死亡,另一只必守在其尸体旁,不吃不喝,直至死去。”
寓意不错。
不过,陈诗语喜欢才是真的。
这婆姨哟,成天的显摆,也亏得家中确实有显摆的资格,否则不得郁闷死她。
“嘢?你应该没去过极南之地嘛,怎么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王逸仙横了王恶一眼,颇有一种“老娘已经看穿你了”的意味。
王恶背上出了层冷汗:“阿娘,看你说的,额们没去过的地方多了。上次额不是去高州宣尉吗?那里就有不少番邦人,他们手里的册子额见过,有犀鸟的图案哩。”
虽然额心里有点慌,但额的圆谎技术溜溜溜,而且真去过岭南,在那里有助攻,额不怕不怕啦……
阿娘的眼神看得额有点小心慌,顶住顶住,额是个坚强·木得感情·坚决不承认说谎的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