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祭祖忙春耕。春天是希望的季节,在农业国家承载着百姓一年的生存和命运。
自三月三日起,赵顼就不得不忙一些看似无用,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主持祭祖和春耕大典。
古代帝王,每年都要祭祀天地、太庙、社稷,一般在十次以上。这是大祭祀,还有其它的小祭祀,比如祭祀山神、龙王、孔子、武成王姜子牙等。
大祭祀,皇帝一般来说是必须参加的,因为这象征着天子对天下的统治权。当然,如果皇帝有事不在朝的话,派太子亲王主持,也是可以的。熙宁二年,赵顼几乎一直是待在军营。这些祭祀活动都是昌王赵颢主持的。
中国与西方国家不同,帝王百姓几乎都不信什么神灵,或者说中国古代是政教合一的国家,因为天子就是神的代表,祭祀就是一种宗教活动。自我奉献式的宗教是不存在的。无论是什么宗教一传入中国,就变了味,变成了一桩凡人与神人的买卖。
这种宗教是建立在祖先崇拜的基础上的,是一种对祖先传下来的生产经验的认可。也是中国古代文明独一无二的证明。没有先进的生产力,物质生活得不到保障,会去信仰祖先吗?只有祖先给后辈留下了丰富的精神物质财富,后辈才会信仰祖先。
中国古代的神仙一般都是伟大人物死后百姓或者皇帝册封的。比如老子、孔子都是皇帝册封的大神。关羽、姜子牙之类的则是百姓建庙逐渐崇拜成神的。而炎帝黄帝女娲,这样的大神还是天生的,连册封都不用。
祖先崇拜与以孝治天下,构建了中国古代的道德文化体系。即使是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共和国,每年都要祭祀黄帝炎帝等古代大神。虽然不再认为他们是神,但祭祀活动可是没有懈怠过。通过祭祀,很容易看到一个文明的传承。
很多受西方民族主义思潮影响的一些愤青,都说元清两朝是中国的一段亡国史,这是不对的。这从元清两朝的祭祀活动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两朝祭祀的还是黄帝炎帝孔子等古代大神,不是炎黄子孙,祭祀黄帝炎帝干什么?
当然,在古代,炎帝黄帝代表的是上天,不是普通百姓能祭祀的。有资格祭祀他们的都是天子。元清两朝在建立正统的王朝之前,一般都是祭祀山神,根本没有资格祭祀上天,祭祀黄帝炎帝。
如果日本侵华战争,打赢了中国。日本人会祭祀黄帝吗?估计不会,他们还得祭祀他们的神武天皇。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与文明内部政权之间的战争,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文明的延伸是先进文明开发自然的结果,不是战争的结果。如同朝鲜半岛,即便中国多强,都不曾对他用兵,根源是:无论哪里怎么学习中国,怎么像华夏文明,都只是一个仿制品而已,不是华夏。中国版图虽大,却都是开发自然的结果。
元清统一中国,前提是各族都有一个共同的华夏信仰,一个大一统中国的信仰。比如,元朝与四大汗国,蒙古人在没有灭金,夺取中原之前,不曾立国号为元,就是因为逐鹿中原,一统华夏,万国来朝的天下观。
而四大汗国所统治的地区,在当时并非是华夏之土,所以在采取封国制。如果不是花拉子模杀死了成吉思汗的和平商队,成吉思汗是不会对西方用兵的。
三月是祭祀播种的季节,赵顼不敢懈怠。
首先是去天坛祭祀黄帝,其次是去后土祠祭祀后土娘娘女娲,接着又得祭祀太庙,然后才是祭祀社稷。社稷,社就是土地公,稷是一种农作物。土地和农业生产,是江山稳固的关键,所以社稷成了政权和国家的代名词。
赵顼这些天一直是带着群臣去仆仆礼拜,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了。赵顼虽然不反对如此祭祀,但是也不愿太铺张浪费,整个祭祀的过程和人员都被赵顼裁掉了一半多。
宋真宗就是因为喜欢搞这些,把大宋搞得差点破产的。如果宋真宗不乱搞,恐怕也就没有庆历新政,也没有王安石变法了。
宋真宗曾花了很长一段为黄帝建碑立传,完成了《黄帝本纪》一书。后又在近郊建天坛,建后土祠,铺张浪费,大搞祭祀活动。
这些还不让宋真宗过瘾,宋真宗决定学秦皇汉武,跑到泰山去封禅,搞了个最大的祭祀。封禅,意思是和天上的神仙见个面,是皇帝都不能随便搞的。除非皇帝功勋卓著,建立了莫大的文治武功。
宋真宗封禅后颇受天下百姓和士大夫官员的指责。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宋真宗又四处搞天书的欺骗活动,又是一番满天下地祭祀,中国的神灵都差不过祭了个遍。为了堵士大夫的嘴,又大开科举,大批大批地授官,或者恩荫授官,造成大宋官员暴增,形成冗官。
国库都搞空了,宋真宗还不停手,苛捐杂税不断,除了应该缴纳的两税之外,增加了数不清的杂税。便说那差役法,本来是没有的,早已经算进了两税中。但是差役照纳不误。
老百姓活不下了,小规模农民起义不断,著名的便是王小波农民起义。为了防止流民暴动,宋朝又大量招流民为兵,并镇压农民起义。这么一来,兵员暴增,还骄横懒惰,形成了冗兵。
宋朝是唯一对叛民采取招抚策略的朝代。造成了“想做官,做盗贼,想发财,贩私盐”的社会风气。盗贼为兵,不骄横才怪!
为了愚民,宋真宗又迷信道士,给寺庙大量的土地,还大兴寺庙。寺庙道观建了一座又一座,度牒发了一批又一批,形成了冗僧。这些个光头和尚,吃斋念佛的没有,老婆一大堆的倒是不少。而和尚道士除了娶妻之外,还做生意,兼并土地,连大相国寺都成了集贸市场。
还有那个岁币,也是这个宋真宗的糊涂账。
宋真宗死后,她的戏子老婆刘娥,几乎是继承了他的遗志,大搞土地兼并。
可以说,宋朝就是被这个宋真宗搞坏的。
赵顼祭祀的这么些天,一直在想,变不变法,可以慢慢来。这个宋真宗的屁股一定要先擦干净。
可是送东西容易,要回来就难了。利益阶层已经形成,狼已经养大了,再动他们就太难了。
赵顼从反对声音最少的冗兵入手,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或许是赵顼受“枪杆子里出政权”思维的影响吧。后世共和国的建国史,赵顼十分清楚。两次国共合作,两次遭到背叛,不能和平建国,不就是背后没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吗?
相比祭祀,一直是在那里磕头外,春耕大典就有意思的多了。
首先是皇帝象征性地驱牛扶犁,去耕地,赵顼兴起,脱掉龙袍,卷起裤腿,硬是整整地耕了一亩田地。官员们等得心焦,百姓们却跟看大戏一般高兴,还没见过皇帝耕地,自然很吸引人。
其次是宰相鞭牛,这个牛不是真牛,而是泥铸的假牛。文彦博执鞭打了几下,算是完成了仪式。待鞭牛结束,便是百姓们疯抢泥牛。据说能抢到一点泥牛的泥巴,回家供起来,今年就能取得大丰收。
文彦博对这个风俗自然是知道,抽身及时,不然这么个老头子非得踩死不可。那些抢泥牛的百姓个个是身强力壮。不叫一个身强力壮的,哪里抢得到泥牛?挤都挤不进去。
抢完泥牛,抢到了的,个个心里欢喜,看着手里的一坨泥巴,吃了蜜一般。没有抢到的,从地上找点泥屑,放在手帕上,好歹也有点。
最后授牛,由司农寺寺卿,把皇帝刚才用过牛和犁授予百姓,鼓励农耕。当然,这个百姓却只能是族老员外之类的百姓,却是早就指定好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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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省内阁,原来的政事堂。
忙完了春耕大典,这春祭的所有事项算是结束了。赵顼并没有回宫,而是跑到了内阁看看。政事堂在皇城之外的内城,位于御街右边。有大大小小的几十个院落组成,却显得很破旧。比起那些当官的府邸差得远了。
“春祭就这样结束吗?恐怕不合礼制。”文彦博小心翼翼地问道。
文彦博现在也慢慢地摸到了赵顼的逆鳞,凡是要花钱的,还是那种花了钱赚不到钱的事情,赵顼就会把钱捏得紧紧的。
文彦博这番也是在向赵顼要钱,而钱掌握在王安石手里,赵顼不张嘴,王安石不给钱。按内阁的制度,皇帝与宰相意见不一,那就得放内阁讨论议定。但是赵顼没有让内阁讨论的意思。
“祭祀在心不在行,三天也就够了。现下国库无钱,祖先会谅解的。”赵顼打了个马虎眼。
“可是。”文彦博准备再讲一番道理。官员们在春祭都能得到一笔赏赐,可是这次仍然没有。
“好了,文相,朕也去了,也花了十万贯了,我们也尽心了。变法的方案可得快点,文相可不能渎职呀!”赵顼安抚道。
“是。”文彦博重新坐下。
十万贯?文彦博苦笑。以前春祭,那次不是要花百万贯以上。当然这百万贯大多是给官员发福利了。赵顼已经多次没发福利了,官员人都在叫苦。赵顼不为所动,钱发下去了,还不是给你们养歌伎用掉,才不会给你们钱!现在兵权在握,也不怕你不忠心。不忠心办事,年前的城外八百人头就是榜样。
富弼关于给名臣魏征、狄仁杰、包拯等人的后人授官,以激励忠直的建议也被赵顼封还。赵顼除了一个点头皇帝的名号外,又加了一个铁公鸡皇帝的名号。
“圣上,交子已经印刷了六十亿贯。圣上要不要去看看?”王安石站起说道。
“先生办事,朕很放心。嗯,去看看也好,正要见识一下先生的手段。不过,等春耕大典之后再说吧!”赵顼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现在王氏钱庄谁在主持?”王安石现在是钱部尚书,那边又很重要,赵顼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王安石是钱部尚书,办公地点在原来的三司。但作为内阁执参,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内阁办公,特别是正在商讨变法方案的关键时刻,王安石可是不能不到的。
“是吕惠卿在主持。该子年轻有干劲,头脑灵活。应该可以放心。”王安石解释道。
“嗯,有时间,替朕转告他,说朕很欣赏他,将来宰相之位少不了他的。让他奉公守职,朕不愿意听到他的渎职贪污的声音,也不愿意听到他的家人霸占田产的声音。”赵顼想起吕惠卿这个人还像有人品问题,决定先敲打一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圣上,吕惠卿要回乡丁忧了。王氏钱庄,微臣准备交给吕嘉问。”王安石知道赵顼的意思。
“嗯,富相,这内阁所有的院落也该修一修吧!据朕所知,每年发下来给政事堂修缮的费用可是不少,内阁也没有修缮,真不知道钱都去哪里了?”赵顼看着着进风的院落,没有再纠结吕惠卿的问题。
吕惠卿、蔡京之流,都是精明能干,会琢磨上司心思的人,只要不时地敲打一番,不是不能大用。
“是。”富弼等人,不觉汗出,钱没有要到。现在还要他们自己花钱修缮内阁院落。也是,谁叫以前发下的钱被政事堂的大小官员瓜分了呢?这次,恐怕是内阁所有官员凑钱修内阁院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