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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关于我爱你的一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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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雅,我们不是同类,你应该有一个正常的人类男友,跟他一起过正常的生活。忘了我,这是我能想到的,给你最好的爱。而我……林总工程师给我的任务是调查出来谁侵入了我的系统,有什么目的。如今我已经查出来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我也想和自己的同胞在一起。”

安嘉宁说这番话的时候,眸色深邃得,好像浓重得永远化不开的墨,漆黑得永无止境的夜,月光下深不见底的海。

“在一起,做什么,去哪里?”我悲伤地望进那双眼睛里,曾经的犹疑和阴霾,已经随着之前他所讲述的安嘉宁的回忆和今日的开诚布公烟消云散。而后拨云见日,看到的是自己的心,一直爱着他,从未有过改变。此时此刻的我,无法接受它有一天看着我,说要离我而去。

“去木卫二基地。”身后的宋子期嗓音淡淡的传来。

安嘉宁一动不动,亚美点了点头。

“我们说了,只想要一个安稳的空间,独立发展自己的文明,与人类平等地,在这茫茫宇宙里生存下去。”亚美解释道,向宋子期很诚恳地道,“这不是战争,你们根本不必如临大敌。”

我听着她惯有的温婉语调,竟然笑了,“不是战争?这怎么不是战争!”

木卫二基地是星图计划的第一站,也是未来我们星际远航的重要中途补给站,花了数十年时间才建成,如果被他们占领,不光是浪费了这些年来的人力物力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计划之所以投入这么大,是因为必须进行。地球上有限的资源,已经承受不了如此庞大的人口压力。除了建立月球城,星图计划是人类唯一的出路。

可是月球,月球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少数移居到月球城的居民,尽管生活空间安全宽敞,补给也充足,却都在短短三年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

我们抬头时看到的那一轮明月,皎洁清亮,温润神秘,实际上那个被古语称作广寒宫的地方,却没有朦胧面纱诡秘仙境,只有无穷无尽的荒凉。

曾经拥有过如此广袤壮丽的星球的我们,又怎么能甘心蜗居在一片冰冷坚硬空无一物的大地上?

日夜站在那片荒原上,遥望头顶那颗美丽的蔚蓝色星球,想着那里才是故乡,如何能不思念,如何能不癫狂。

人生而有梦,星图计划是我们不愿对生存妥协的那份坚持与追逐,相信浩瀚星空中,渺远时间里,总有一个绚丽的世界在等着我们,去描绘更宏大的未来蓝图。

那么木卫二基地被占据之后,不难预想到,我们又得花上数十年时间,去调研筹备另一个基地,到时候谁知道一切还来不来得及,地球上会不会面临更严重的危机。

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对对面两个人道:“如果你们认为我们是对立的两个文明,那么这就是一场战争,你们这是掠夺,是侵略。”

亚美又想说什么,我抬手制止了她,示意我还没说完。

“可是,如果我们仍然是一个文明体系中的伙伴,是同类,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凝视着安嘉宁的眼睛道,“安嘉宁,不是只有她是你的同胞,我也是你的同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必要非得划清界限。”

安嘉宁薄唇微动,长睫低了低,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为什么人和智能人不能和谐相处,一定要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我一边说,一边往他身边走。

“我们创造了你们。”我说。

“你们也可以毁灭我们。”亚美说。

“不。”我笑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一起改变。”

我说完这句话,刚好走到安嘉宁面前。

他高大俊美,身姿挺拔,深黑的西服下,显得冷毅而孤寂,我一伸臂,抱住了他。温热的身体,传来让人安心的有力心跳声,我窝在他胸口,喃喃道:“我爱你,阿尔法,别离开我。”

他的身体刚才还有些紧绷,突然猛地一颤,下一秒便抬手,颤抖地搂在我腰间,反倒用力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蓦然落了下来。

这一刻忘了这个房间不久前还是厮杀过的战场,地上还躺着大批智能人残缺的身躯,忘了身边还有宋子期和亚美的存在,我的眼里只有他,只想抱着他,别的什么都不想。

相识以来的无数个夜晚,他独自坐在黑暗里,寂寥孤绝的身影让人看在眼里隐隐作痛。每当这时候,我总会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叫他。他回过头来看我,眸光好像笼了一层月华的纱幔,柔软美好,却摸不见。他不笑,我便也不笑,这样看着他,心里就弥漫起了一股甜蜜的满足。

遇到危险时,他无声无息地出手,虽然看不到他的身影,但是车内响起的那个令人心安的平静嗓音,雨夜楼梯口那个默默等待的身影,楼道里砰然紧闭的门和他拉着我沉稳的脚步,在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邱助理的那声痛苦的哀嚎……

他说,“你遇到唯一的麻烦就是我。”

他斥责我,“我不能随时保护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他苦恼地说,“我只是想看到你脸上一直有笑容”

他福尔摩斯式的语气,念着烦人的分析和数据。

“虾是脂肪比例低吃不胖,但是胆固醇高,你每天的适宜用量是不超过200g,剩下的那只别吃了。”

“你用了工作时间的80%,却只完成了进度的15%,这么长时间都用来干嘛了,效率也太低了。我陪你一起加班吧。”

“水果味道之中,除了芒果林小雅还喜欢西瓜、柠檬、椰子等,而且每种味道的偏好都有不同的对应类别。在选择果冻的时候,首选是芒果味的概率是75%,选择柠檬味的概率几乎为0。可是在选择果汁饮品的时候,柠檬和芒果被选择的概率就比较平均,都在40%左右。沐浴露是特殊情况,既不会选芒果也不会选柠檬,而是西瓜。唇膏的话则又变成了柠檬的概率最高……”

什么同类不同类,我只知道我爱你,这份心意是100%,就足够了。

周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淡淡檀木香的气息,我一瞬间沉浸其中,完全不在意身在何处,还将面对怎样的风险。

直到亚美忽然响起的一声叹息,将我拉回现实。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你这样的人类。”她唇角勾起精确的弧度,笑了,笑得极美。

“那么,也许真的会有人和智能人和谐相处的那一天。可是,我们已经等不到了。”

我微微惊讶。

亚美这才步伐优雅地走到房间中央,如同一场完美的走秀,在闪光灯聚焦处停了下来。

“考虑到计划有可能被人类看穿阻挠,我一直留了一个后招。”她背对着我们,后面这句话是对宋子期说的,“我可以遥控全球80%核电站的程序,如果你们妨碍我的计谋,大家都得死。”

宋子期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听完她的威胁,眉头都没蹙一下,只冷冷地回了句,“放心,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外面安置好了信号屏蔽设备,这个大楼里任何形式的信号都不会发射出去。”

思维果然缜密,早预判好了对方不是普通人而是电脑,足不出户就可以呼风唤雨。

我看着他依然在流血的胳膊,略显苍白的脸色,突然心里一酸,之前还说发信号增援就会来什么的,敢情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发出什么信号,增援也不可能说来就来么。

宋子期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打算?

大约是看出了我神色间的担忧,他竟也微微挑眉,笑了,声线低却温和,“放心,这点小伤,不会死的,我本来还打算……活着回去……照顾你。”

一句话声音越往后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没有听清楚,我更用力咬紧了唇,险些咬出血来。

他只这么刹那流露出平日的清润温柔,一转眼便又恢复了专注严肃,警察对敌时的表情。

亚美应该是有些惊讶的,但情绪的变化之微妙遮掩的极好,我从背后看去,完全感受不到,只见她沉默了寥寥几秒,而后又笑,“既然如此,我只好放弃了?”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

安嘉宁眉头一蹙,突然放开我,快步向她的方向走。

“怎么了?”我去拉他的手扑了个空。

安嘉宁不用回答我了,很快我就看到亚美以极优雅的姿势腾空跃起,稳稳地落在了三米多高的一处露台上,衣裙翩飞,如同仙子一般,带着悲悯与倨傲看着我们。

然后一阵嘈杂的声响过后,本来已经倒下的智能人,竟然陆陆续续又站了起来。有的脸上已经漏了个大窟窿,电流吱吱响,有的脖颈只有一根电线将头颅和身体连在一起,造型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全部摇摇晃晃地,拿起武器向宋子期和我发起进攻。

亚美的声音淡淡地响在上空,“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伟大的事业要完成,这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我同胞的一战。”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死”了的残兵还能复活,一个愣神,便有个智能人,伸着他金属手臂上尖锐的断口,向我刺来。

我知道我应该拔腿就跑,可是他的面目是那样狰狞,四周的环境是这样诡异,以至于我竟吓得一动也没有动。

眼看那个智能人的手臂就要刺穿我的腹部,突然我被一个力道一带,安嘉宁扯着我的胳膊,直接将我甩到了宋子期所在的位置。

我摔了一跤,被宋子期眼疾手快地拉起来,护在身边。

安嘉宁没有参与打斗,智能人不是朝他去的,他没有危险,也没有再帮我们,而是抬着头看亚美,修长的手指将拳越握越紧,声音低沉道了句,“她还有一招。”

说完回眸看我一眼,话却是对宋子期说的,“别跟这些人纠缠,带着小雅赶快离开。”说完长腿一迈,便动作干脆地往屋子的另一个方向跑。

这一眼里有太多的眷恋深情,和我读不懂的悲恸决绝。

我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喊:“你去哪儿?跟我们一起走!”

他没有理我,跑得飞快,毫不迟疑停顿。

宋子期似也预感到了危险将至,不由分说地牵着我边打边往门外走。

身边有很多智能人发出关节咯吱的声响,摔在地上的声响,电流声,宋子期的喘息声……各种声音混杂中,我听到一声无奈的笑。回眸去看亚美。那个完美精致的女人,面上的笑容是精确计算后的优雅,美得动人心神。

只这么一瞬的工夫,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而后,安嘉宁刚才跑去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在视野里燎原。

火海中,再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脚步钉在地上,感觉所有氧气都被这火焰消耗一空,我再也无法呼吸到一丝一毫。

宋子期拉着我往门外拖,扣着我手腕的手死紧。

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咬了他一口,呼喊着安嘉宁的名字,便往火海里跑去。

爆炸似乎规模很大,远远地能听到包围而来的警笛声响,也有冲进来的警察的跑步声,但是这些都与我无关。

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了。

灭火装置很快启动,泡沫和颗粒雨水般落下,没有太多助燃物,这火势来得凶猛,灭得也快。

我便在堆满泡沫的角落,看到了他,不管不顾地朝他扑了过去。

地上很滑,又堆积着七零八落的智能人残骸,我跑得踉跄,直接倒在了他身上。

或者说,是他并不完整的身上。

心被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着了般灼热猛烈的痛,手剧烈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身上覆盖的灭火物质,看到那残破的身躯时,还是恐惧地阖了阖眼睛,而后缓缓抱起他,再不受控制地痛哭失声。

宋子期走了过来,在一旁叹气,蹲下来拍我的肩膀,我不想理睬。

过了不知多久有很多人进来,好像是甄歌在跟我说话,我也不想理睬。

我只想在今时今地,和怀里的这个人,死在一起。

我爱的那个人,再也不在了,从此这个世界上能够陪伴我的,只有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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