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和海啸肆虐了剑湾整整一个夜晚之后，在收获了大量的亡魂之后终于在黎明前心满意足的消散了。从剑湾上城区的最高建筑——皇家大教堂的钟楼楼顶上，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已经被完全摧毁，几乎没有什么建筑是完好的。街道上不时响起嘈杂的枪声，说明这座城市的秩序也随之崩溃。由于古城墙被摧毁，外埠区的贫民窟里涌出成群的暴徒，他们越过这道象征着阶级分隔的城墙废墟，趁着混乱的局势纷纷向内城区的居民们实施抢劫和勒索，让处境艰难的人们更加雪上加霜。讽刺的是，本来应该负责灾后秩序的剑湾行政公署却正在被灾民们围攻。本来这些平时忍气吞声的顺民们最初只是想请官员们出动军警维持秩序，却没想到这些一向嚣张跋扈的家伙这时却暴露了自己虚弱的本质，战战兢兢的躲在公署里不敢露面。灾民们失望之余不禁怒火中烧，将心中积累多年的怒火和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很快就酿成了大规模的暴动。
由于局势混乱不堪，连负责赈济灾民的教堂和修道院也不得不紧闭大门，就连皇家大教堂也不例外。这座古建筑建造于一百多年前，本来是为了举行皇帝加冕大典而建造的。但巴巴罗萨皇帝登基之后，慕尼黑帝国和圣教教廷的关系便急转之下。作为当时情况恶劣的写照，这位铁血大帝的加冕大典居然是在圣教教皇缺席的情况下完成的。而这座教堂在破土动工修建了四十多年之后，就由于这种种原因而停止了建造，所以这座古建筑实际上到现在还没有完工。按目前流行的说法，这是一座跨世纪的烂尾楼工程。教堂的主体殿堂已近完工，表面布满了圣教风格的繁复装饰。但环绕在它四周的五根巨大的立柱式塔楼却只完成了基本的石制框架，从外形上看颇有一种怪诞的后现代建筑风格。
在教堂正殿里可容纳数千人礼拜的布道大厅，此时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讲坛下祈祷。孔黛站在那尊胜利女神的神像下，双手合十，一脸肃穆的表情。而她所念的祷词居然是圣教典籍中最经典的追逝篇：
“如吾此爱，故汝思切。
汝当须尽力而不怠，宁可凄凉孤苦；
汝当须受苦而不怨，不受体恤眷顾。
……
……
切记有舍弃必有所得，心至诚终有幸福。
前途漫漫，应如此度。”
直到孔黛的祷词全部念完，索耶才从偏厅里慢慢的走出来。他在孔黛的身后停下脚步，忍不住开口问道：“孔黛小姐，请恕我冒昧，您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似乎……”
“似乎和我的立场冲突，是吗？”孔黛打断索耶，说出他心中的困惑，然后回头看去。索耶默默的看着她，点头承认，安静的等待她的回答。
“神诋对我们无神论者来说并不是唾弃和厌憎的对象。”孔黛有些伤感的解释：“恰恰相反，他们应该是一种值得敬畏的存在。我爷爷的观点并不像世人所理解的那么偏激。他只是认为我们人类如果要成为一个值得为之自豪的的种族，就必须不断追求卓越。我们人类应该有勇气脱离神的怀抱，否则便不会再有进步的空间。”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都误解了您祖父的思想，其实他的思想很伟大。”索耶感慨的评价道，心中突然产生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悔意。
孔黛若有所思的看着索耶，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特殊的价值，不知道您还会不会救我？”
索耶愣了一下，避开孔黛的目光，并没有正面回答她：“逝者已逝，您就不要想太多了。毕竟，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让人满意的。”
“是啊，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孔黛的脸上黯淡下来，不再做声。空旷的大厅顿时被压抑的气氛所包围。
过了好一阵，索耶终于打破了沉默，对孔黛转达道：“梅露西斯小姐请您过去一趟，她想和您见面谈一下。”
“梅露西斯，是那位著名的乌托邦的领导者吗？”孔黛点点头，带着失望的语气回答：“请您带我过去吧。”
而此时，梅露西斯在房间里和瑞恩斯坦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你在胡扯些什么？”瑞恩斯坦脸色少有的难看，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对梅露西斯警告道：“别忘了你到地表的目的是什么，别被爱情冲昏了脑袋！”
“你说我胡扯？”梅露西斯气得全身发抖，指着窗外吼道：“那是什么，你以为我没长眼睛吗！你们居然把他改造成比魔鬼还要可怕的东西！”
“这是他自愿的，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把所有的风险都告诉他了！”瑞恩斯坦不耐烦的手一挥，就想结束这场谈话：“不管怎么说，他的选择拯救很多人，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他的选择？你们给过他的选择吗！”梅露西斯厉声质问道：“你们一直就用这种虚假的信念欺骗他，欺骗所有的人。你们的恶行比魔鬼还可怕，难怪神要惩罚你们！”
“惩罚？”瑞恩斯坦冷笑道：“说到惩罚，难道就没你的份吗？是你自己破坏了圣器，帮我们启动了天启。没有你的帮助我们根本实现不了所谓的恶行呢！别跟我扯些善恶道德之类的屁话，你和图拉的那些交易比我们还要罪恶十倍不止！”
瑞恩斯坦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梅露西斯，她颓然的坐下，抱头低声承认：“是的，我也有罪，这一切居然是我帮你们实现的！”
“你比你的父……母亲差远了！”看道梅露西斯颓唐的样子，瑞恩斯坦显得很生气。他继续冷酷的对梅露西斯逼问道：“你从幽暗地域九死一生的来到地表，难道就是来寻找爱情的吗？想想死在乌托邦的那些精灵吧，谁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利？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们选择怎么死已经是一种恩赐了！你可以在杰布拉特临死之前问他，到底对自己的选择后不后悔！”
梅露西斯痛苦的捂住了耳朵，瑞恩斯坦的诘问让她无法回答。
“记住我的话，一旦你掉进了泥潭就别想挣脱了，赶紧在淤泥吞没你之前学会像鳄鱼那样呼吸吧！”瑞恩斯坦最后丢下一句话，推门而出，差点和孔黛撞个满怀。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孔黛，长叹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梅露西斯小姐，你好，我能进来吗？”孔黛友好的冲梅露西斯笑笑，问道。
那一刻，梅露西斯看着孔黛温睿的笑容，突然想起了柯尔狄罗特。她有种感觉，如果放这个女人进来，将会完全改变自己的命运。梅露西斯走过去，紧紧的抓住门框，内心中一股强大的冲动想要迫使她把门死死合上。但最后，她只是木然的点点头。孔黛轻轻的踱进房间，替梅露西斯合上门，然后牵着她的手来到窗边，才开口说道：“你看，这是六翼天使，堕落的路西法。”
她们静静的看着教堂庭院内站立着的巨人，它的独眼放射着幽幽红芒，背上三对黑色的羽翅伸展开来，宛如乱世中绽放的黑玫瑰，冷艳而邪恶。
半晌，梅露西斯才伤心的开口说道：“它以前是我的‘宠物’，可它现在却排斥我了。”
“天使有自己的意志，这是它自己的选择。”孔黛面色凝重的回答：“它的命运注定孤独。”
教堂的高塔上，同样也有两个人注视着六翼天使。
“那是堕落天使！”一个穿着镶黑边的红衣主教袍的教长惊叹着，然后喃喃的念道：“吾主，请饶恕我的罪过吧！”
在他旁边，暗影公会会长曼森伯格不以为然的说：“教长大人，如果这也算罪过，那么这个世界本身便是有罪了。”
教长恼火的瞪了他一眼，严厉的质问道：“审判长阁下，您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我当然明白，我们触发了裁决。”曼森伯格很干脆的回答，并补充道：“盖亚裁决。”
“疯子，您简直是个疯子！” 教长看着曼森伯格，不住的摇头。
“彼此彼此。”曼森伯格淡淡的回应：“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要走的道路，我只不过推了您一把而已。”
“您这是把我们……包括整个慕尼黑一起推向了悬崖！”教长忍不住咆哮起来：“这根本是一条不归之路！”
“是的，我们没有退路了。”曼森伯格毫不介意的争辩道：“但在我们慕尼黑的历史上，我们有多少次不是从绝路中找到了希望吗！”
教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都是你们算计好的，是吗？”
“您太高看我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算无遗策的东西。”曼森伯格摇头否认，“只不过我们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出现这种情况也在我们意料之中。”
教长急切的追问道：“那你们的计划果真万无一失？”
我们的计划当然布置得缜密。”曼森伯格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要说万无一失那肯定是办不到的。毕竟，就算是神诋，也不可违背自己的命运。”
“命运啊，命运……”教长苦笑着感慨道：“当年巴巴罗萨大帝也曾这样说过，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这样说的：得之我命，失之我幸。”曼森伯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伸出右手，一缕白色的焰火从手心中升腾而起。
教长震惊的看着那缕白色的焰火，终于明白过来。他立刻向曼森伯格低头致歉：“原来如此，审判长大人，请恕我无礼。”
“您言重了，这是我们命中注定的选择。”曼森伯格强调道：“无法逃避的选择。”
“那么……”教长恭敬的发出邀请：“就请您的代表随我一同面见总团长大人吧！”
“劳您费心了。”曼森伯格满意的点点头，“稍后，海因里希将军将随您一道面见总团长大人。”
“是，审判长阁下，请恕我告退。”教长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
曼森伯格看着教长的离开，然后将目光转向远方。他心事重重的看着远方即将破晓的苍穹，一丝残酷的曙光正从浓厚的云层中杀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瑞恩斯坦悄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问道：“这是场意外，对不对？”
“是的。”曼森伯格点头承认。
瑞恩斯坦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曼森伯格沉重的叹了口气，“也许五年，或者十年，甚至明天当我们醒来，就会迎来天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