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已经放假,此时的她还没有醒来。
修羽醒来时,发现安易已经不在他的卧室中。
她处理完早餐后,坐在沙发上得到了难有的空闲,于是她拿过安易的笔记本电脑,再次看起了安易的小说。
这是一篇叫做《蓝色女孩》的小说,讲述了一个想要殉情的女孩故事,随后修羽读了起来——
当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我问了一个也许所有人都会问她的问题——你为什么称自己为蓝色?
“你是怎样想的?”她反问我。
“我很想告诉你这里面有着怎样深刻的道理,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记它的由来。”我正想要回答她关于忧郁与悲伤这类的词汇,还没等我开口她便回答了自己问题。
“而且,你看我一点也不忧郁不是吗?”她继续说道“但我最近却一直听到一个声音,我猜想这个声音是来自某位神灵,也许就是塞壬。”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渐渐变得不再惧怕死亡了。曾经的时候,死亡对我来说就像一张糟糕的成绩单,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怎样欺骗自己,最终都要翻开它,告诉别人我搞砸了。而现在,我感觉也许成绩并不是那样糟糕,一切都变得有些未知,我甚至想要提早看看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成绩。”
她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当有一个美妙的东西引导你走向死亡的时候,其实死亡已经不是一种让人恐惧的东西了。”
“所以说将在你身上发生的死亡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吗?”我问她。
“说起来有些可笑,这话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她浅笑了一下。
“好的。”
“我认为死亡对我来说是一次新的选择机会,我想要选择自己下一次的生命会发生什么。而且我认为我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选择,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你想要选择什么?”
我们走到一座废弃的旧楼后,那里铺着厚重的落叶。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段阶梯,可以走向这座旧楼的天台。在她走上阶梯后便停下了身子,她依靠着阶梯有着墙面的那一侧,我则依靠着阶梯的铁制扶手。
“我不知道关于选择的问题,但是我知道自己的目标。”她仰起脸看着我。
“什么样的目标?”
“我想要和他一起诞生,或者至少无论诞生在何处,当我们再次在一起的时候不再有任何阻力。”
“所以你是相信轮回的?”
“我曾经并不相信,但是有一天他对我说:‘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因为我相信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再次相遇,走在一起。而且也许那个时候一切都会比现在更好。’‘如果再来一次你说的这些一切都没有发生呢?’我问他。‘那一定是你有着比现在更好的故事。’”
“那,结束生命的事情也是他提出来的吗?”
“并不是。我听了这些话后阅读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我发现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但是我那个时候惧怕死亡,直到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了。”
“那么他呢?他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会接受的。”她停下话语想了一会儿“他又怎么可能会拒绝我呢?”
我们走上旧楼的天台,天台的四周垒砌了齐胸的砖墙,有一侧连接着一段铁制阶梯通向一块更高的地面(旧楼建立在一段斜坡旁边)。地面散落着破旧的家具与已经无法分辨的旧物品,蓝色女孩儿走向砖墙——倚靠在上面。
“我并不相信轮回。”我走到她的面前,那个时候正是光线最柔和的时候,我清晰的看到她的脸庞和她有些干裂的嘴唇“所以我不想让你做出你说的决定。”
“你曾经想过关于死亡的问题吗?”她的眼睛瞧着我。
“我想过,所以我明白。”
“我不认为你真的明白。”
“不过是因为这些我们现在看起来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死亡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吗?”我挥动着双臂向她阐述道。
“你能告诉我当你想到结束生命的时候你是什么情绪吗?”她看我没有回答便接着说“更多的时候是不是愤怒与悲伤?”
她的话语让我想起了那些时刻,那些充满了愤怒与悲伤的灰色时刻。我很少对别人提及这些事情,我认为没人愿意了解别人的这些情绪。每个人的生活都可以很糟糕也可以很美好,这取决于当下抓住你的某些东西。
她继续着她的话题“我感觉你不能相信那个时候的自己,但是你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为什么人在极端的情绪下会有那样的本能反应?我认为这样的本能与那些与生俱来的反应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我们因为生活的经验在压制一些本能的反应。”
她停顿一下,开始询问我“在你童年的时候是不是经常会梦到从高处跳下这样的梦境?”
“是的,即便是现在也会有。”
“那个时候成年人会告诉我们那是因为在长身体,我认为这完全是不对的。人在梦中会释放一些浅意识所压抑的东西。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死亡是人类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这种选择就像你困了就要睡觉,饿了就要吃饭一样正常。那么当你面对一些事情不想要继续生命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选择结束当前的生命?”
“‘死亡本能’”我说道。
“但是我不同意死亡本能是属于破坏性的,我认为人的一切本能都是有意义的。你可以站在我的角度来设想一下这个问题,就是当你认为死亡为一种本能的时候,死亡一下子变得不再可怕了,并且是一种可以进行的选择。尤其是你需要解决一些问题的时候。”
“你对别人说过这些东西吗?”我站在她的身旁,同样依靠着砖墙。
“没有。”
“那你为何会对我说?”
“因为我感觉你会理解我。”她斜过头看着我。
“我感觉理解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我要放任一个将要结束生命的人吗?”
“那你会怎样做呢?”她依旧斜着头,此时她的脸上有了一些期待的表情。
“我会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我看着前方说道,此时天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一切都静得出奇。有两只不知名的鸟类在遥远的地方飞过,我可以看到,但是却对此没有任何感知。整个环境透露出一种绝望,这种绝望绝不是负面的。然后我接着说“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过客,你知道怎样对待生命中的过客吗?”
她看着我,期待我的解答。
“留下他们,或者就此再见。”终于,我也斜过头看着她,此时我们的目光正好对视在一起。“你曾去过许多地方;你曾走过很多的路;你曾拍了许多照片——但是除了今天这样的时刻,你曾经的生命中任何一个时刻都不曾与我交集。你是个出色的女孩,我是多么的希望从你生命的第一刻起就能与你经历每一个时刻。”
她的眼神突然有了些许亮光,在我的脑中闪过人类瞳孔放大的图像。她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那个你想与他经历一切的人并不是我。”我在她将要说出什么的时候抢着说道“那么我还能怎么做呢?对于像你这样的一个过客。”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我只能让你走。”
她微笑着低下了头,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有些许发丝贴在她的脸颊。我伸出手将那些发丝掠至她的耳后,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我无法抑制般的吻了她有些干裂的嘴唇。那动作有些笨拙,让我活像一个腼腆的初中生。
“再见。”我说道。
“再见。”她微笑着回答我。
她平淡地接受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然后我便转身离去。当我踏上铁制阶梯时,看到了远处的天空。此刻,我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绝望,但并不是负面的。
我走上更高的地面向一条路的尽头走去,这时我意识到自己应该再回头看一眼那个依然站在原地的蓝色女孩。我突然想起了俄耳甫斯的故事,只是他与之正好相反——如果我回头望去的话也许那个女孩就会留在这个世界。可是我无法这样做,我只能又一次加快了脚步,直到残留在嘴唇上的触感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