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铁老先生,也是跟他一伙儿的?”我转身指着铁老先生大喊,万万没想到啊,这又是哪步棋?
铁老爷子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深深印在他依旧清澈坚毅的双眸中,神情却是淡泊洒脱。
“夫人,老夫罪过,愧对您与北城了。”
面对这么儒雅的先生,我竟无言以对,还在心中小小惭愧了一把。
“初审过后,殿下来到学堂,将他来汴州的目的告知老夫。丧女之痛悲凉彻骨,可在听到殿下除恶扬善为黎民苍生筹谋的大计后,如梦初醒,暂且挥别痛苦,为殿下奉献锦帛之力。”
我拢眉思量,铁老先生恰巧市解开我心中谜团之人。“什么大计?”
铁老先生行云流水般抱拳作揖,万分敬仰的对着我身后脸色发青的太子殿下。“殿下奉圣上旨意巡查汴州,雨季前汴河河坝整修相关事宜。发现汴河下游危险河段堤坝经年未修,摇摇欲坠不堪一击,找到徐知县询问,他谎称汴河这段水流湍急不好筑坝,每年都从北岸开口泄洪。北岸那几万亩的良田就成了徐知县他们搜刮油水的宝地。”
“铁老先生是说北岸良田主家年年都需向徐知县他们奉上大把银两,以保那个缺口不开在自家田地里?”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夫人所言极是。能干出这等勾当的绝非一般人,徐张二人在汴州任官多年,竟无一人敢上报朝廷,背后必定有一股更强大的势力。太子殿下想要顺藤摸瓜将其揪出,但敌在暗我在明,若是出手必定打草惊蛇。所以,太子殿下按兵不动,是在寻个机会。”铁老爷子缕缕花白胡须,笑着看向南宫胤。
“我就是那个机会?”我指着鼻子问道,声音气势弱了半分。
“非也非也,准确的说北城的案子才是事件的导火索。让徐张二人再也按捺不住吞噬王家的贪念,太子殿下趁机转到暗处。那日老夫上堂做伪证,确实受到他们的威胁,但主要原因还是太子殿下。只有这样做,才能放松他们的戒心,还能激发夫人乃至整个王家的韧性,继续上告。夫人的状纸接二连三被打回来,那便证明‘上面’究竟埋了徐王二人多少同党,这么抽丝剥茧,借夫人的手成就太子殿下为民除害的大举。”
铁老爷子竟然对我作揖行礼,我慌乱中连忙回礼,动作极其蹩脚。
“南宫胤,你就不怕席北城真的送命?又或是我把事情搞糟?”我顶着高耸发髻艰难回头质问。回想起来,艰难时刻他都有出现指点迷津的。
“席北城送不送命,与我何干!”南宫胤翻着大白眼,仰头拿鼻孔对着我。
“你……”我再一次提起裙子,准备上前跟他掐架。
齐天高从后面抱住我,急急开口。“夫人息怒啊,太子殿下怎舍得夫人涉险,这不是派在下前来帮衬,还命范空等人暗中保护,确保万无一失的。”
“放手!”
我与南宫胤同时开口,吓得齐天高连忙松手,跪在地上磕头赔罪。气氛捎带着尴尬进来,我稍稍偏头看向他,只见他红了脸,连带绯红的还有耳朵和脖颈,一挥衣袖带着侍卫离开。
“夫人,快追呀!”齐天高跪在地上还不消停,挤眉弄眼撺弄我去追南宫胤。
“要追你自己去追。”我提着华丽裙摆转身跑出去,忽视身后所有。按照我对南宫胤的了解,他这个人最不能受气,刚才吃了我一巴掌,若是被他逮到,还不得剥层皮?
我后脊梁一阵发麻,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跑掉安全些。
“十七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听到铁牛的声音我激动不已,紧紧抓住救命稻草,靠在他身上先喘口气再说。
“带我去个安全的地方,可是累死老娘了。”
“遵命!”铁牛将我背起,迈开健硕长腿开跑。
我伏在他背上,心里踏实的很,铁牛虽然是个粗人,但对我确实小心。他跑的很稳,以至于丝毫察觉不出颠簸摇晃。此时此景,我那可怜的胃大闹五脏庙,叫嚣着它好饿。
“十七小姐,铁牛带您去厨房吧。”
我穿着挑丝双窼云雀,顶着高耸发髻,撩起裙摆装坐在厨房灶台边的小木凳上双手捧着包子啃。铁牛坐在对面,两口三口解决掉一个。
“初来京都我跟娘整日吃包子,那个时候我偷偷发誓,等以后发达了再也不沾包子这种东西,可没想到今天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滴。”我整个嘴巴里塞满包子,嘟嘟囔囔对铁牛说。
“是我不好,没及时找到你,让你受苦了。”铁牛垂下头,脸上浮现惭愧之色。
我拾起一个大包子,直接塞进他的嘴里。“胡说!快吃包子哈!”
铁牛也不把包子拿出来,就整只含在嘴里,撑的脸皮变了形,还在傻笑咀嚼。我伸手摸摸他的大脑袋,心中有些感慨。
“要是所有人都待我像你一样,那该多好。”
见铁牛梗着脖子有话要说,我连忙起身帮他倒了碗凉茶,铁牛连着灌了三碗才把包子冲下。“十七小姐,铁牛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木凳上,眨眨眼笑他傻气。铁牛知道我的过去,有些甚至比娘都清楚,所以我更当他是亲人。亲人之间,还有这些酸不溜丢的?
“十七小姐,这两年太子殿下一直都在寻找小姐。起初铁牛很恨他,怪他始乱终弃不说,甚至还想害您的性命。所以,铁牛向他隐瞒了小小姐的事情。”
我苦涩笑笑,虽然是事实,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还是会觉得悲哀。曾经我只看颜爱上的男人,是这么的不堪。
“铁牛原本想自己去找小姐的,可他说愿意调派近身侍卫,任我派遣,不惜代价只要寻着小姐就好。铁牛那时没钱没势,只得耍个心眼装作愿意与他合作。想着只要找到小姐,就支开那些侍卫,带着小姐逃跑。可这一找就是两年,有时候铁牛都觉得无望了,他却还是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铁牛苦涩的看着我,有种认命的味道。
“前些时候铁牛第一次见殿下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吓坏了从小看他长大的老妈妈。”
呵呵,我暗笑出声,他发脾气我见多了,好像隐忍淡泊的美男子见我五次就有四次半都是在发脾气,还动不动就要杀了我,不知道铁牛眼里的大脾气有没有比这个大?
“对,是个坏女人伤透了我们殿下的心。”
背后冷不丁传来老妇人的声音,我和铁牛吓得同时弹跳起身。转过头发现,门口站的是那位替我穿上云雁装的老妈妈。
“不用惊慌,我是金婆。”金婆挪着小脚来到我身边,看我抱在怀中揉皱的衣裙,脸上露出不悦。紧接着从怀中掏出快干净帕子,垫在木凳上,让我坐下。
“这个汴州邪气的很,来到这里殿下的性情就阴晴不定。有时候气冲冲回来把自己关进房间,整天都不出来,只准许范空进去回话;有时候又高兴异常,整天都在笑,还会听下人打趣逗乐。前不久那个雨夜,殿下冒雨回来,浑身湿透,两眼发直,抽出宝剑见到东西就砍,也不管活物死物。砍累了躲在屋里喝闷酒,醉的不成样子,嘴里念叨的全是‘你怎么就嫁人了’‘将我蒙在鼓里’之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