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小怪。”我的心落了地,还能烧纸钱的必定不是鬼了。可与我为铁牛同选了这块风水宝地的人才,是得过去拜访下才行。
我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香草和车夫,三人同往那座山坡。
“爹啊娘啊,儿子不孝,将家中财产全数变卖,如今已然身无分文,还被地痞流氓毒打……”
我强忍下喷嚏,厌恶的看着这个败家子。
“先生从小教导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可我空有满肚才华,却无用武之地……”
我开始耻笑他,还真是自恋的很呐。
“儿子愧对爹娘养育恩情,愧对先生言传身教,更愧对席家列祖列宗。”
我愈走进愈发现这身影声音似曾相识,再听说他姓席,心中的猜想就更加笃定起来。
“儿子已无颜面苟活于世,祭奠过双亲之后,就下去阴间侍奉爹娘。”
他话一说完,往后退了两步,疯了般拿脑袋往墓碑上撞,血顺着墓碑流下来,瘆人的很。
车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阻止席北城自杀,他恐是撞懵了,翻着白眼浑身瘫软。
“夫人,怎么办?”
“拿他祭奠爹娘的酒水把他浇醒。”
车夫先是一愣,听话的拿起破酒壶,淋在席北城脸上。香草这时胆子大起来,用她的长指甲用力掐他人中。
他咳了几声,清醒过来,看到我后,整个人往后翻了过去,连滚带爬可笑的很。
“我是死了吗?你这个女魔头,怪不得这般心狠手辣,原来竟是魔鬼!”
我走向他,咣咣咣伸手甩了他几记耳光,这样做只是帮他尽快清醒过来而已。
“魔鬼,你这个魔鬼!”
见他还满口胡言乱语,我很好心的送他心窝窝一脚。他感恩戴德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半天没动弹一下,十分享受的样子。
香草和车夫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身子在风中颤抖。
“把他弄醒。”在他父母墓前揍他,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二人火速跑过去,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轻车熟路的很,没几下那席北城就醒了过来。香草怕他会被我打死,在他开口激怒我之前,善作主张告诉他实情。
“你刚才没撞死,是我们夫人救了你,可千万别再胡说八道了。”
席北城张大嘴巴痴呆状许久,缓过神后转头看我,平地一声雷,哇的哭了出来。
“你你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昨天没把我打死不甘心,非要将我手刃不可?”
见我又眯起双眸,香草果断掩住他那张造孽的嘴。
我命香草起开,走至他面前,女王般居高临下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席北城,你寒窗苦读近十载,满肚诗书却穷困潦倒,可知为何?”
他往后瑟缩着身子,怕我再打他,然后弱弱的摇头。
“女怕嫁错郎,难怕入错行,你是入错了行。”
他懵懂的看着我,被打成淤紫猪头的脸上不断流着血水,一双眼睛还算明亮,只是眼神有点儿恶心,萌萌哒。
“来我们墨宝轩做二掌柜如何?”
我在敛财的道路上驰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个席北城,有非他不可的原因,单凭一双识别字画古玩的火眼金睛,就值一月二十两的薪酬。
一清早,我将阿离收拾妥当交给奶妈照顾后,前去墨宝轩查班。墨宝轩是我一手操办的产业,最近有了席北城的加入,更是风生水起好运连连。
“你这个不行,明摆着是二层,这种混子我们墨宝轩是不能收的。”席北城自从做了二掌柜,衣着打扮焕然一新,加上又是读过书的人,搭配上清爽脱俗的很。
“您再看看,这笔法……这着色……”
“不行就是不行。”他双眼一闭,气定神闲,这拒绝人的态度有够坚决。
“得,今儿个我认栽,您给出个价,只要能卖钱就行。”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看着卖画人灰头土脑败下阵来,席北城狐狸尾巴翘上天,可仍是顾忌颜面的,强忍着得意替他开票据取钱。
待那人离开后,席北城才发现我来了,忙出柜台拱手作揖行礼。
“夫人来的真早。”
“又收了什么好东西?”
我好奇那幅画,直直奔向柜台,伸手去将画轴打开。嚯!是《水月观音》,其仪态神情自然高妙,后世见到的佳品也不及这一半。
“你怎说它是二层画?”二层就是宣纸揭下的纸托,再稍加匀填,既能为其真画者。在收画的时候,最容易出差错的就是这二层,行内都叫混子,需眼力十分了得之人才能察觉。我睁大了双眼仔细瞧了几遍,都没瞧出来破绽。
“自然是骗人的。”
“好个狡诈书生。”我翻翻白眼,啐了他一口。
他终于忍不住得意笑出来,负手将我引至柜台后偏厅,唤来下人奉茶。
“这是大家之作,却落到这等俗人手里,我将它收留也是做善事,只是俗人不识货,竟冤枉它是混子,等我将它卖个高价,好还它个清白。”
我轻抿了口茶,笑了出来。骗人还能骗的这么心安理得,真想看看这南凌的圣贤书都讲了什么,把清纯书生变成狡诈商贾只需弹指间。
“你为墨宝轩又收了件宝贝,我岂不是要给你涨酬劳?”
“够用了够用了,再涨怕是要跟大掌柜齐平了。”席北城很有自知之明,在墨宝轩大掌柜管着营销,他这个二掌柜只管验货,可再好的货终得落得个好价钱才是正道,所以平日里他对大掌柜都是恭恭敬敬,从不敢本末倒置坏了规矩。
“算你聪明。”
我越发的觉得自己眼光高妙,连连惊叹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现任丈夫王富贵,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整日埋头养生之道,自打阿离百日后,都交于我全权打理王家产业。
阿离一岁生日前几天,我去店里查班。席北城从怀中掏出一片金锁,双手捧着珍宝似的交到我手中。
“这是前些日子我请镇上老银匠打的金锁,花纹是我亲手绘的,吉祥如意这四个字是请我的先生写的,可谓世上独一无二,赠与阿离,庆贺小姐一岁生辰。”
我将这片小巧金锁摊在掌心,花纹是富贵牡丹,栩栩如生,后面的四个字特意弄成隽秀俊逸的样子,十分讨喜。
“席北城,你还去考功名吗?”我抬头看他,不知不觉阿离都一岁大了,席北城刚来时她才只有三个月,这些时日的相处应了那句老话——不打不相识。
他抿嘴笑笑,然后摇头。
“为什么?你不一直都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然后呢?”他又问。
“然后就是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尽一生。”这还用问,孩童都知道的道理。
席北城起身,仰头长叹。“功名于我如浮云,荣华富贵我在墨宝轩就能寻得到,寻到的东西何苦再去找。”
他的答案令我十分满意,放这么个人才走谁会舍得?但又怕耽误他的前程。好在人家自己看破红尘,只想留在这里做个腰缠万贯的市井小民,与我同道中人,实属难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