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已久的苍天还是落了雨水，将青石镇城外化作一片血色泥泞。
这场雨阻了江破命行程，索性留了城中打扫战场，脑海中那堆叠的死不瞑目不甘神情晖之不去。
空竹和尚盘在那京观丈余之处，冒雨整整念了一天一夜的往生经文，江破命也分不清这和尚当时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阴云散去，早已习惯的青石镇再度恢复往常节奏，收拢了战场箭矢兵器，掩埋了自家兵士尸体，一把火烧掉了蛮子留下的无数尸体。
九命拎着两坛酒找到了江破命。
“你二人可是一人救了我一回，亏了爹娘起的好名！谢意全在酒里！来！”
江破命端起了满酒的海碗，一旁的空竹和尚也默默倒满了眼前的海碗。
“你这和尚……好样的！”九命大笑。
三只海碗轻碰，九命与江破命仰脖将酒灌了入喉。
空竹和尚学二人模样仰脖灌了酒，被辛辣呛了嗓子连咳不止，腹中如同火起辛辣更蹿了鼻腔，咳了鼻涕眼泪齐出。
模样惹了另二人大笑不已。
“破命，你二人这般身手走江湖也是好手，为何非要遭罪这边境走这一遭？”
江破命倒满三人空碗，端起碗来与九命轻碰再尽碗中酒，一口气舒出，“不走这遭，心里不甘……走这一遭，所见所历也是不甘！”
放了酒碗的九命闻言苦笑，“你所想我也明白，当初恨这老天不公将我生了这青石镇，跟蛮子打了几次就结了仇，再顾不上怨这命，”九命微微停顿，接着开口道：“你若有心投军，不若留了这青石镇待个二三年，好歹咱有个照应。”
江破命缓缓摇了头，“我得去猛虎营……人活一世，有些风景不得不看……”
见江破命主意极正，九命便不打算再做劝阻。
一旁的空竹和尚却是突然站起了身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大咳几声突然哭了嗓子道：“师祖要我下山看这世间众生相，贫僧倒是看着了……那一张张脸……呵呵……众生相……”
说完话的空竹和尚颓然坐了长凳，一头倒在了桌上，眼中犹见清泪。
九命见了此状，沉默了些许，满了桌上空碗，与江破命一碗又一碗。
酒尽坛空，九命踉跄离去，江破命看着趴了桌上的空竹和尚摇头叹息，扛了这和尚扔回房中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宿醉难解，江破命打坐运转心法，渐渐驱散了酒意，待前去喊了空竹和尚，却见这和尚背身对了门口盘坐又在求了佛祖原谅。
客栈掌柜的寻来，告知江破命青石镇答谢二人相助，送了军中替换下来的马匹做脚力，江破命知此礼推脱不得，只能应了收下。
依军功算来，光是斩杀陀岩部谟托一匹马不足抵，可江破命非军中兵士，无法算了军功，青石镇也只能以此示谢。
一应收拾妥当，江破命同空竹和尚牵了马匹走出青石镇，回身望去，城头兵士宛如钉了城头泥塑，唯那坑洼城墙见证着一场又一场惨烈。
“贫僧又破了酒戒……可贫僧觉着佛祖有灵，定会宽恕于我……”
听着身旁空竹和尚苦着脸望了城墙喃喃自语，江破命洒然一笑。
“你那佛祖倒是应景。”
马蹄将城外未干透的红泥刨起扬了身后，江破命与空竹和尚裹了头巾戴了竹笠一并离了青石镇。
石城比青石镇那城大了不少，城楼马面更多，城门处受了盘问，才见一旁贴了的正是大乾征兵令，听闻二人前来投军，旁边的汉子更是让人录了二人名姓详细询问一番，直让二人随了一兵士前往军营所在。
“你二人可有特长？我石城是北境十二镇之一，边军驻了三万余，若是弓马娴熟倒是可试试能否入了那飞罴营去……”
领了二人的兵士知道二人出身江湖门派，必然有些身手，倒是开始推荐二人去处。
“我想去猛虎营，不知有何要求？”
兵士明显一愣，脸上带了讶色，“你小子心倒是不小，那猛虎营可是咱石城精锐，嘿嘿，人家要不要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江破命却是不语，默默跟了兵士直往兵营。
“刘头儿，这俩小子要入你猛虎营，我给你带来了，你快些看了是否够格，不够我就领走登记入了边军名册。”
营帐前被称作刘头儿的汉子右脸一块儿明显疤痕，斜了眼打量二人片刻，懒懒开了口。
“先去拎了石锁看看力气。”
江破命顺了指示看向一旁石锁，怕是有个四五十斤，径自走了石锁跟前沉腰使力，单臂拎起石锁走了刘头儿面前放下，地面微颤。
“咦？有意思……”刘头儿咧了难看笑脸，“换了手拎回去。”
江破命依言换了手臂将石锁拎回了原处。
附近围来三五兵士抱了膀子看这欲入营的新人。
刘头儿点头，“这个不错先留下，”转头看向空竹和尚，“你也去抬了石锁去。”
空竹和尚苦了脸走上前去，用了双臂拎了石锁。
刘头儿撇嘴，“你小子还有甚本事？”
空竹和尚开口回道：“贫……我会使棍……”
围观的汉子轰然大笑。
“使了棍子同那伙夫烧火不成？我猛虎营可不收伙夫。”
一旁的江破命无语，忙上了前道：“刘头儿，我这兄弟一手好枪法。”
“哦？”
领着二人前来的兵士笑着告辞，江破命与空竹被刘头儿领了校场。
“来！让弟兄们见识见识你的枪法！真如你所说枪法精湛的话，我猛虎营收了！”
围观的兵士更多，起哄不已。
空竹和尚懵然接了扔来的长枪，喃喃道：“刀枪无眼，误伤了各位总不大好……”
围观兵士中跳出了三人，怒瞪了双眼喝道：“你这厮好大的口气，爷几个来领教一二！”
江破命摇头叹气。
空竹倒持长枪，以枪作棍点了三人手腕，三人手中长刀落地满脸羞色退入了人群，围观的兵士更是哄笑。
见刘头儿转头望向了自己，江破命一脸苦笑，“我力气有些大，不便与各位老哥比力气。”
兵士起哄声不断，江破命捡了落地的长刀，走向校场中所立训练劈砍的木人，一刀挥下，木人应声裂了两半。
围观兵士顿时噤了声，刘头儿脸上笑意更浓。
“你二人，我猛虎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