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命总不能让空竹和尚当真做了名为借马实为劫富的勾当，只能委屈了自己的马匹载了二人一路前行。
脚程慢了许多，可江破命劝不动这执拗和尚，让其一路狂奔到北境也是难以心安，好在出了西康府地界，往东行走渐见了林木，荒野里还有些枯草不至于让坐骑太过苦乏。
空竹和尚只求了果腹，荒地里同江破命一起堵了田鼠窝将那肥硕田鼠架了火堆，吃罢便坐了一边抹尽嘴边油腻双手合十向佛祖请罪。
江破命暗笑，这空竹和尚刚刚明显一副意犹未尽模样舔了嘴角。
北境长年战乱，荒莽野地只见了群山野草间残败房屋，倒是免去了江破命一路餐风饮露之苦。
近一旬时日，终是在荒野里见了人烟，却是附近青石镇中的军户出来采了药材。
那汉子盯了江破命一阵儿，询问了几句方引领了二人前往青石镇所在。
青石镇是座城。
远远见了那城池，江破命才知北境边城巍峨。
青石镇附近烽火台顺了山势点缀其间，城落山阴却只设了一个出入通行的南门，护城河绕了城池，数丈城墙上四方门楼耸立，不断有兵士巡逻。
随着采药的军户在重重盘问之后入了城门，江破命豁然发现这唯一的通道还设了翁城。
城中只有千余户居民，大多是军户在此扎了根，偶尔流民来此，在这世道也只能扎根在此多活一年算一年。
城中一条通道贯穿南北，却不见东西有通道贯穿，倒像是树干生了枝丫蔓延。
江破命一路行走，倒是见这城中一应俱全，几家茶楼戏台都沿街喧闹，不及海昌府的文雅却多了粗犷。
不待细听了戏文，采药的军户喊了二人转过迷宫般巷子到了一处院子，军户入了院子不久便随着一文士打扮的男子迎了江破命二人。
“老罗说你二人是西康府来投军的江湖汉子？”
文士打扮的男子捻了颌下胡须，那眼神打量着眼前怪异的二人。
江破命笑吟吟行了礼，开口道：“回大人，我二人欲前往石城投了军，路过贵地还望行了方便。”
文士停了手中动作，正视眼前二人，细细打量一番开了口。
“石城与我青石镇投军无甚区别，莫非二位要去投了猛虎营不成？”
江破命点了头，一旁的空竹和尚傻了眼。
“破命师兄，你是要前往猛虎营投军？……阿弥陀佛，贫僧怕是要赶了师祖前头登了极乐……”
“所以让你早些回去。”江破命一脸无奈。
“我辈江湖中人，一口吐沫一个钉，怎可食了言？大不了修罗地狱走他一遭便是！”
看着这满身江湖习气的小和尚一脸坚定，文士男子不禁开口询问道：“法师也是前往投军？”
空竹和尚举掌持礼，回道：“正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江破命一肚子腹诽，这小和尚又破了嗔戒，更像是江湖冒名的野和尚。
文士男子见二人不是来此地投军也不见着恼，倒是看着江破命牵着的马匹眼神一亮，略带难色开口探道：“不知小兄弟可否割爱将马匹折价卖了我青石镇？这军营最是缺马……”
江破命被这文士的直接性子说了一愣神，回神抱拳婉拒道：“怕违了大人意愿，我二人还得这马匹做了脚力前往石城……”
文士男子本是随意问一嘴，探问了几句二人来历，清楚不是敌方探子便为二人指了客栈方向。
又走了一番这迷宫般道路，江破命带着空竹和尚终于找到了客栈投宿。
次日，江破命正牵马喊了空竹和尚打算离城而去，突听了街道锣声急促，片刻间街道行人少了大半。
忙拉了身边急匆匆行人询问，那人一脸急色见甩不开这少年扯着的袖子，怒道：“不想死赶紧藏了去！蛮子打来了！”
见江破命松了袖子，那人骂骂咧咧跑没了踪影。
江破命心中大惊，拉了一脸茫然的空竹和尚转身回了客栈。
客栈房中只隐隐听了远处呼喊声夹着惨叫声，杂乱无比，听得江破命与空竹二人心烦意乱，直到入夜深沉声音渐止方堪堪入睡。
如此情形直持续到第三日入夜，客栈中传来喧嚣声，之后客栈中投宿的人全集中了大堂，穿了兵甲的兵士冷声开口。
“带把的爷们儿都滚去城墙抬尸体伤员去，别缩了这屋里做乌龟模样！待军爷一会儿回转再见了你等，一刀一个全送了阎罗殿！”
江破命和空竹和尚随了一脸苦色的小二和掌柜众人被推推搡搡出了客栈。
见街道上零零散散出来不少男丁，兵甲着身的兵士猛一挥手。
“走！”
江破命随了众人上了城墙，却见城墙上多数兵士一脸漠然，不少伤兵倚了城墙痛哼，到处都是粘稠暗红颜色，还有几人架了墙上蛮子的尸体喊了号子推出了城墙。
“快！快！军爷这刀可不长眼，手脚麻利些抬了伤员送去治伤！战死的给军爷都抬到城墙下空地，自有人明日收尸！”
喝骂声不断，江破命四处打量几眼，见不远处垛口处一兵士身上插了一只羽箭，正在颤着手掰了箭杆却不见断痛得直打哆嗦。
江破命几步赶到近前，单手掐了箭杆，“咔嚓”一声箭杆断裂落地，那兵士一愣神的功夫，江破命已将这兵士扛了肩头大步往城墙下走去。
“忍着些！”
兵士汉子倒吸凉气，一是箭伤疼痛，二来惊这小子好大力气。
身后的空竹和尚早已傻了眼，望了满眼粘稠暗红直发晕，被兵士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方懵然随了他人抬着伤员下了城墙。
江破命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夜忙乱，直至天亮才回转了客栈，江破命与空竹和尚连说话的兴致都少了大半，不管城墙杂乱声音倒头入睡。
傍晚时分又是如昨夜一般活计，夜深时终于又睡了几个时辰。
满眼尸体，江破命已然麻木不知推了多少蛮子尸体下了城墙，也不知扛了多少伤员回去。
那些一身皮甲的蛮子身子一点不比披了兵甲的兵士轻了去，要知那些兵甲可是锻了铁片勾连。
江破命只觉在这战争泥潭里自己渺小至极仿若微尘，落地都激不起一丝尘土。
这一日，哑了嗓子的兵士嘶声喊道：“你们这些爷们儿可有敢上了城墙杀蛮子的人？那些妇人都在搬尸体！长卵子敢随军爷杀蛮子去的站这边来！”
兵士举起的弯刀映了日光一片雪亮。
“嘿！终于轮到爷张屠户上城墙了！就等着军爷发话哩！”
肚大腰圆的汉子走上前去，一脸笑意。
江破命默然出了人群，走向那持刀兵士。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拼了！”空竹和尚碎碎念叨，紧随了江破命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