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贵娃在春苗市场渐渐站住脚,当起了牲口经纪。生意是开始做了,只是得给地头蛇提成,还得打点管市场的、管治安的,甚至还得交税费,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甚至租不起房子,就挤在老乡那里,打个地铺凑合凑合。出门在外嘛,哪里能跟在家里比呢。贵娃不好意思地给老乡说,过些日子再还借的钱。他怎么也没想到老乡会说,亲兄弟、明算账,钱不能白借,得给利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贵娃也只得认了。
不过,渐渐的,随着包田到户和庄户人生活的改善,牲口交易日渐热络起来,贵娃的生意也多一些了,再加上和地头蛇已经混熟、对方的提成比例降了一点。也就几个月下来,贵娃不容易有了点条件,就赶紧在近郊租了一间便宜点的平房单过起来,顿时觉得方便多了。
这个春苗市场可是方圆百十里有名的,来大市场做买卖的,有外地客商,也有近郊的农民。听说,平阳市郊就有不少靠小本生意站住脚的,有倒卖布匹的,有做成衣、卖成衣的,也有倒卖水果的。大市场里信息灵通,能打听到四面八方的行情,更便于结识方方面面的朋友,贵娃很满足,更干得一头的劲儿。
这阵子,有人见一个年轻媳妇老在市场逛游,还抱着个小娃。这女人,三十出头,大眼睛,长睫毛,脸儿黑俏黑俏的。混混儿见这女人经常来市场闲逛,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不时打情骂俏几句。说来也怪,这女人却偏吃这一壶,一来二去的,和混混儿就混熟了,得了个绰号叫“俏姐儿”。
这天后半晌,市场里来了两个职员模样的男女,找俏姐儿:“小刘,你怎么又把孩子带到这儿来了?”“额买点东西。”“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孩子带到这这种地方玩。”“没玩。买点东西。”“大市场人杂,这样孩子会生病的。”“你买什么?”“没看到合适的。”“你骗谁呢?”“赶紧回去。”于是,俏姐儿红着脸,抱着孩子就随那对男女走了。此后一连几天,俏姐儿都没来大市场。
就在混混儿念叨之际,俏姐儿则自己来了,这次没有抱娃,还拎着个包袱。混混儿上前一问,才知道俏姐儿被雇主辞了。见俏姐儿有几分姿色,混混儿便热情地围拢上来。“俏姐儿,咋样?跟额们吧。”一个混混对另一个混混挤了个眼对俏姐儿说。“这……大哥,额没地儿住。”俏姐儿说。“住?这还不好办吗。”混混儿嬉皮笑脸地说。“真的?”“那还有假。”“大哥,那帮额凑合几天。”“哈哈,行。”就这样,俏姐儿就和混混头儿鬼混在了一起。
不过,这俏姐儿也不是没头脑的人,自从跟了混混儿之后,还照样天天在大市场逛悠,看这个问那个的,常和人搭讪。贵娃四十来岁,能说会道,再加上做牲口经纪的稳定收入,成天家一副茶色眼镜、西装革履的。见俏姐儿有点意思,贵娃便来劲了,不时给点好吃的,送个手帕、丝巾什么的,甚至给了件大花儿衫子。见贵娃这般潇洒,又对她上了杆子,俏姐儿就不时跑到贵娃这儿蹭蹭饭,偶尔留宿一宿啥的。
这样一来,那帮混混儿就不乐意了,于是乎,鸡蛋里头挑骨头、找贵娃的茬儿。可贵娃也不是吃素的,干脆喊了两个人,摆开场子,竟然和小混混们打了一架。至于云岭家里如何,他早忘到脑后了。
到这时候,狗娃就快要初中毕业了。这天放学回来,狗娃讲了同桌同学芹儿的事。说起芹儿,这话可就长了。芹儿姓马,这女子活泼、开朗,虽说不是多漂亮,可脸盘儿充满个性和朝气,也挺俊俏的。芹儿是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叔伯和堂姊妹就有好几个,也就是说在马家也是个挺大的家族。
庄户人靠种地吃饭,不论是耕种还是收割,大凡农时紧、活儿重的时候,不仅要体力好,而且还需本家或邻里一起帮着干。故而,庄户人都喜欢早早地给孩子们订个亲,以便亲家之间相互有个照应。芹儿也不例外,还在上小学三、四年级时,就和本村的一个比她大四岁的男孩订了亲。这男孩姓刘,他爹在村里当干部,本家的年轻小伙子也多。因为订亲比较早,孩子们在学校里玩的时候,就常拿芹儿这娃娃亲逗笑儿。
芹儿虽说是个姑娘家,可好动。云岭学校很重视体育,每天早晨都让学生沿着学校围墙外的田间道路跑一大圈。渐渐的,芹儿的田径天赋显现出来了,参加镇联区举办的长跑比赛,得了女子五千米第一名呢,老师、家长无不称赞。
体育老师常夸赞芹儿是棵体育苗子,三番五次地动员芹儿爹妈,让芹儿参加体育集训,将来好报考体校。芹儿爹心想,人家是考大学,咱能考上体校也成,反正将来都是吃公家饭的,也就欣然同意了。
芹儿的体育老师,姓高,是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常对芹儿爹妈说:芹儿如何如何的有田径天赋,他要对芹儿加强训练,说不定哪次比赛被哪个教练看上了、不用考就直接进体校了呢,没准将来还能成为一个知名的运动员呢。芹儿爹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几辈了家里都没出过吃公家饭的。一听老师这话,就甭提多高兴了,再三叮嘱高老师好好给他家芹儿训练训练,要真上了体校,高老师就是他们马家的大恩人。就这样,在老师的称赞和鼓励下,从小生活在乡下的芹儿,对自己与生俱来的田径特长深信不疑,每天训练都很刻苦,对未来更充满了希望。
而芹儿的小对象家呢?虽然表面上也夸芹儿体育好,甚至也表示支持芹儿考体校;可实际上心里却不喜欢芹儿成天价蹦蹦跳跳的,更担心常和小伙子一起训练会出什么岔子。
可芹儿爹妈沉浸在女儿长跑成绩不断刷新的喜悦之中,根本就没有顾及亲家的顾虑,甚至认为亲家是怕芹儿考上体校会影响两家的亲事。芹儿爹心想,人往高处走嘛,女儿要能考上体校,作为爹妈自不然要支持了,至于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见爹妈这般支持,甚至关心备至,又是买好吃的又是问寒问暖的,芹儿训练得就更加用心了,除了上文化课就是到操场上训练,常常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长跑成绩不断提高,那劲头儿也越来越足了。每次参加比赛回来,芹儿都是坐在体育老师自行车上一路飞驰而过,后面跟着一大群孩子,可风光啦。
狗娃在叙说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对芹儿的羡慕之情。叶子对儿子说:少操人家的心,把你的书念念好。狗娃便没味没味地拿起书包看他的书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高老师又来到了芹儿家。“哦,高老师来了?快进屋坐。”芹儿妈笑着说。“哎,就在院里吧,院里明快。”高老师答道。“那行。那个谁,二娃,给高老师倒个喝的去。”芹儿爹正在院里收拾着什么,见老师来,赶紧过来说。
“哎,看额说的没错吧。芹儿这回被县里选拔上了,要参加地区的比赛啦。”“哦,这是大好事嘛。那,多候去比赛?”“后天。明儿个就得走,到了那里还得先熟悉场地呢。”“那最迟明儿个下午就得动身啦?”芹儿大哥插话道。“那还得在那里住一夜了?”芹儿妈问道。“那肯定了嘛。”芹儿爹道。“出去比赛,要住,老师和学生也不在一幢楼里。”高老师解释说。
“不是说那。喝水。哎,她妈,黑了收拾收拾,明儿个上学的时候带上,就不一定回来了,省得跑来跑去的。”“嗯。”“校长说,他要送额们到车站。”“那可不,也是学校的大好事嘛。”“哈哈。”就这样,高老师带着芹儿去了地区,参加了女子五千米长跑比赛,而且还得了个第三名。这些细节就不赘述了。
只是比赛结束后,高老师和芹儿回来得晚了一天。高老师对芹儿爹妈笑着说:“哎呀,比赛成绩不错,你才不知道呢,哎呀,芹儿可兴奋了,结果一蹦,脚给扭了,就多住了一夜。”芹儿爹答话说:“哦,住一夜就住一夜吧,也没啥。”“现今呢?疼吗?”芹儿妈问女儿道。高老师急着答道:“不要紧,休息了一夜就没事了。”可在一旁的芹儿睁着大眼睛看了下爹妈,又看了下高老师,却不吱声。
也是在最近,狗娃发现芹儿像变了个人似的,不怎么说话了,说笑就更少了,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上课不认真听讲,老师一走就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虽然仍天天跟高老师训练,但长跑成绩却开始下滑。听说,芹儿爹妈曾数落女儿骄傲自满,芹儿也不辩解什么,可就是长跑成绩没有新的起色。
没多久,村里就传起芹儿小对象家要退亲的事儿,可两家人并没有吵,也没有闹,就那样平平静静地结束了这桩娃娃亲,谁也不知道退亲的真正原因。只是听说芹儿的小对象退亲后一连在家里睡了好几天。
后来听说初中毕业时,芹儿没考上高中,也没考上体校,就回村务了农。再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芹儿迟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最终嫁到百里开外的一个小村庄,此后很少回娘家。
还听说许多年后,芹儿对儿时的好友说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说是那年在地区比赛时,她得了第三名,高兴极了,和老师又说又笑地回到旅馆,准备收拾行李回家。或许因为兴奋,或许因为感恩,她忘乎所以地抱了老师,那是她头一次和男人拥抱。可哪知高老师就趁势真的要要她。当时她不知所措,一下子就蒙了,出于对老师的感激,也怕坏了自己名声,她没有反抗,就那样顺了老师的意。芹儿感慨地说,早知道男女之事不过如此的话,她肯定会继续好好训练,说不定考上体校了呢。真是:年少不谙成人事,事后方觉当时憨。当然,这是后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