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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冬去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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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初春也就是刚出了正月的一个下午,云岭大队召开社员大会,大队队长布置了一下春耕春播的要求,妇女主任说了说计划生育的事,最后按上级文件规定给一些庄户改了成分,也就是改成了社员。

不用说,这一变化自然引发了庄户人的热议。这不,在散会的路上,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来。“这些个年,就像天上的云一样,翻过来覆过去的。这下可好,一股风,吹得啥都没了。哈哈。”“哎呀,还是你这总结得好。”“是该消停了,抓抓生产,填饱肚子才是正理儿。”

“外还用说嘛,农民咯你不好好种地,哪公家要你干啥?”“毬的,不要?还能开到哪里去?”“也不是开不开的问题。”“哪是啥问题?今儿个咱就打破砂锅问到底,嘿嘿。”“哎呀,毬的,这还能把人难住?这种地就是农民的本分嘛,产的粮食你自己都不够吃,还有脸儿见人呀。这才不是的,外教你当工人去,你可有那技术哩呀。”“哈哈,绕来绕去的,还是没说清楚额问的那问题。”“你这是钻牛角尖哩,哪里是好好说话呢。”“哈哈。”就这样,大家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回去了。

其实,也是这次社员大会之后,村子里的确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各生产小队之间比着劲儿抓农活,这年夏季的收成多了些。副业队似乎名正言顺地多了,镇上的庙会也开始活跃了。各家各户自留地的收成比生产队的更好,庄户人的温饱状况开始有所改善,一个个黑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收过小麦,云岭大队又召开社员大会传达上级文件,说是要把生产队的地按人口分到各家各户,搞家庭承包。实际上,人们去年就听说别的什么地方分地的事了,如今云岭真的也要分田到户的时候,庄户人的心情却复杂起来。干部们犹豫不决,有人主张马上就分地,有人主张再等等看,意见不一致。社员们呢?更是在干活间歇议论纷纷的。

“家庭承包?这不就是单干吗?”“这肯定久长不了,不信你看着,说不定哪天又下来个文件要批判呢?”“文件不是说了嘛,是家庭联产承包,不是单干。”“哎呀,那不过是换个词儿,毬的。”

“把地分到各户,都会种吗?”“你熬煎的,都是农民出身,咋不会种的。”“哎呀,你还甭说,从前都是队里安排的,不操心。种地也是有讲究的,没多少人真的懂。”“哈哈,不懂敢就不会问呀?额就晓得,你甭熬煎额了。”

“把地都分了,那干部们干啥?”“干啥?!回家种自家的地嘛,干啥。”“你说的倒是个毬,敢就没人管了?”“各种各的地去了,谁管谁呢?”“哪不乱了个毬。”“你熬煎的,乱不了。各过各的光景去了嘛,哪能乱了呢?”

“不知道能承包几年?”“文件可没说。”“额看就是一阵风,过不了两年,就收了。想得倒美,还各过各的呢。”“你说那,额不信。敢公家说话不算数?”“算数?那你走着瞧。”“哎呀,那承包上几年,又变了,那下到地里的粪啦工夫呀,那不就白搭啦?”“人家敢就不下粪、下工夫?”“反正呀,是这会种的、勤勤的吃亏。”“这话有个道理儿,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小心眼的,到多候都是小心眼。”“嘿嘿。”

反正各种议论和担心都有。不过,上面的政策也放得很宽松,不强求马上就联产承包,可以看,也可以等,让社员自己选择。结果呢?家庭联产承包还是很快在柿子湾一带遍地开花了。庄户人这么多年都穷怕了,希望靠自己的勤劳过上宽裕些的日子。

三十年前入社,三十年后承包。这个夏天,庄户人兴奋地顶着酷暑、拿上卷尺和木桩、扛着铁锹在田里跑来跑去的,丈量、插桩、垒堰,平分了刚收过小麦的麦田,也平分了还没收获的秋田和棉田。生产队的牲口、农具和存粮也分到了各家各户。

只是在具体分地的时候,也出了一些个插曲。郑家二娃子会赶马车,前两年在一次拉麦的时候,骡子不知怎么受了惊,结果,马车翻到了壕里,郑家二娃子的左腿粉碎性骨折、成了瘸子。这次搞家庭联产承包的时候,郑家父亲领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强行从队里拉回家一辆小马车、一头骡子。说他家二娃子为队里成了瘸子,这分田到户了,往后谁管他家二娃呢。对此,就没人敢拦着。当然,这都是闲话,不提也罢。

不过,实行家庭联产承包以后,村里也的确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队里上工的大铁钟没人敲了,安排农活的大黑板也没有了用场,干部们除了去上面开会、回来传达一下,也没有啥公事可干了,各忙各的责任田去了。没人提要求,也没人检查,各家各户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来,地里的活儿比在队里的时候干得可细心、精细多了。

这云岭,沟沟岭岭的,地土比较宽。叶子一家五口人,分得了二十五亩责任田、一头枣红大耕牛。俗话说,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自己的责任田,叶子和梁家婆婆妈都是满心的欢喜,一心想靠勤劳和节俭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和多数人一样,叶子最初也是在责任田里种小麦、棉花和豆子之类的作物。过去是给生产队干,队长安排农活,不需要个人操心。而眼下是自己给自己干了,自然是既要劳心又得费力,要精耕细作才行。

柿子湾一带雨水偏少,除了汾河边上有一些水浇地以外,大部分都是旱地,得靠天吃饭。庄户人对调节地力、平田保墒有着更多的讲究。在播种之前,得先用拖拉机或钢铣深耕上一遍,打一打胡结。然后,得犁上三遍,算是浅耕吧。每犁一遍,都要耙一遍,以便碎土、保墒。之后,便是往田里送粪、撒粪,再犁上一遍,耙个两遍,就可以播种了。等庄稼种上之后,就是田间管理,或是锄田以松土、除草,或是追肥、打药以促进作物生长,直到最后收割。除此之外,还得每隔上个两三年就倒一次茬。倒茬,就是说不能在同一块地里老种同一种作物,得隔两三年改种其他作物。要不然,地力会下降,也容易有虫害。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只是让叶子不明白的是清平和清溪两个村,并没有像云岭一样立刻把地和牲口分到各家各户。问了一下娥儿才知道,分与不分都由各村各队自愿定夺,上面并没有统一要求。但不管人家咋样,叶子觉得还是自己种自己的好。当然,后来,柿子湾一带都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只是有先有后而已。

就说这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农历逢十,叶子本想和贵娃一起去庙会上粜点绿豆,再买点东西回来。可贵娃只是帮着把绿豆搬到车上,便说自己还有什么事呢,就出门跑了。没法子,叶子只好自己赶着牛车,一路到了清溪。粮摊儿在庙会的北边儿上,早早的已经摆了许多粮食,有粜小麦的,有粜玉米的,也有粜白豆、黑豆之类的。叶子把牛车拴拴好,请人家帮忙,把绿豆口袋从车上搬过来,坐了一会儿,把绿豆粜了。然后去杂货摊儿上买了两把扫帚,去铁匠摊儿上买两把铁锹、一把三齿镢,还去买了两斤沙果。

就在打算回去的时候,叶子又碰见了清平的武家母女俩。她赶紧拉住缰绳向武家老婆招呼道:“哎,老嫂子,你也赶会呀。”“嚄,叶子嘛。”武家老婆接话道。“哎哟,女儿都长这么高了。”“嗯,上高中了。你没带娃?”“在他舅厦哩。额这就走柳湾接去。”“哦。”“哎,这不正好嘛,顺路捎你们一截。”“这中吗?”“咋不行的,快上来。”

“不用了吧,车上装那么多东西。”“不怕的,能拉了,额把这往那边归置归置。”“麻烦的,俺们还是自己走吧。”“坐一截轻快一截嘛,快上去。”“那咱坐一截?”武家老婆回头问女儿。可瓜儿没吱声。“来吧。”叶子催道。“那就……”“还客气啥。天儿热,快上。”“嗯。”其实,武家老婆逛了半天也有些累了,就半推半就地上了车。瓜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妈妈累了,也跟着上了叶子的牛车。就这样,三人便坐着牛车,出了清溪的南门,沿大路向南走去。

一路上,叶子赶着牛车,又说又笑地和武家老婆拉着家常,也不时回头看看武家女儿,偶尔也问上瓜儿两句。这时,瓜儿已经十五、六岁了,透着几分姑娘的羞涩和沉稳,并没有和叶子多说什么。可叶子还是很开心,和武家老婆说这说那的,说了一路的话。

到了岔路口,武家母女下了车,拎着东西,走着回去了。叶子赶着牛车又拐到了柳湾。在娘家歇了歇,和娘家妈说了一会儿话,吃过饭,便接上仨孩子,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回到了云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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