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万物复苏,百花争艳,一年一度的春耕春播也随之结束了。一般来讲,这时候庄户人就可以稍微歇息一阵了。当然,要想干活的话,那地里也是没穷尽的,什么麦地拔草呀秋地锄田的,越是风调雨顺,那地里的活儿也就越多。不过是不像播种的时候那样要赶农时了,迟个几天也不大紧,反正是大忙季节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天,叶子去清溪赶会,碰巧,又怼上了清平的邢家媳妇。老婆家话头多,不是拉家常,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你还甭说,也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邢家媳妇这回又说起武家的事儿,甚至还提到了人家的小姑娘。叶子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知咋回事,一见这女子,就让人喜欢的。”那媳妇诡秘地笑道:“嘿嘿,外说不定有啥缘分呢。”“啊,行了哦,能有啥缘分?人家的女儿。”“嘿嘿,人就是这么怪,有的娃见了就可人喜欢。”“嗯,就是。”
“你可有女儿了咯,要不然,就认上一个干女儿。嘿嘿。”“额的光景还过不过来呢,认啥干女儿呢。”叶子眼前一亮,可还是矢口否认了。“嘿嘿。”邢家媳妇瞟了叶子一眼,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可并没接叶子的话茬,而话头一转,聊起别的事情。就这样,两人说了说话,便各自逛摊儿去了。
回家之后,叶子不由得常想起邢家媳妇的话头儿,可又觉得有些好笑,不是吗?自己明明有儿有女的,还想认干女儿,更何况自家日子过得也不松活呢。可说来也怪,一闲下来,叶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武家的小姑娘。
也许是儿女心重的缘故,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叶子鬼使神差地去了清平,和邢家媳妇聊了聊。告诉邢家媳妇,她想认干女儿。邢家媳妇笑着问叶子:你不是有女儿嘛,还认干女儿干啥?叶子直截了当答话说,她就是喜欢人家这小姑娘。
见叶子这般上心,邢家媳妇便答应,改天去给武家说说看。实际上,邢家媳妇心里并没有底儿,也不是很积极,也许是逗叶子玩呢。可叶子则信以为真,见邢家媳妇答应了,这才满心期盼地回云岭去了。
一天晚上,叶子做了一会儿针线活儿,觉得有些累,便先躺下睡了。不一会儿,稍门“吱呜”响了两声,贵娃串门回来了,进屋子准备睡觉。这时候,狗娃快四岁了,和奶奶睡在小北厦,贵娃夫妻俩就带着杏儿睡在小西厦。
“轻点,娃才睡着。”叶子迷迷糊糊的,听见贵娃碰到炕边的尿盔子了便小声说。“洋火呢?”“月儿那么亮,还点啥灯呢。”“嘿嘿,哦,那就不点了。”贵娃借着窗户透进的月色,走到窗台前,摸到茶缸子,喝了几口水,然后,两只脚后根一踩一抬,便脱鞋上了炕。
“哎,中央一个头头坐飞机跑了。”“你屋里都顾不了,还管人家中央的事啦。”“白儿的,大事嘛。”“啊,咸吃萝卜淡操心。”“飞机在外蒙栽下来了,连老婆带娃都摔死了。”“那关你啥事?”“出大事了。你们娘们不懂。”“你懂你去吧,额睡额的觉。”话音刚落,只听得远处传来狗叫声,隐隐约约的,像是有几个男人一边骂、一边在打谁家门。“有好戏看了。”贵娃诡秘地一边说着一边下了炕。“你不睡了?”“额眊眊去。”“鬼样!”“嘿嘿。”贵娃穿上鞋子,拿了手电,跑出去看热闹去了。叶子仍躺着。
过了好一会儿,贵娃回来了。“谁家呢?”叶子问道。“还能有谁?巷口上那嘛。”贵娃答道。“宝娃家?”“嘿嘿,光儿和宝娃媳妇鬼混哩。”“菊儿也真是的,宝娃不在,也不安分点。”“都是那杂种调的,迟早有这么一出的。哎,你猜咋?”“咋?”“宝娃弟子早瞄上的。”“贝贝呀。”“啊。那两个在屋里正欢着哩,宝娃大哥、二哥还有弟子,一人提一把铣来了,拍了半天稍门,没人开,就撬开门,冲了进去。”“逮住啦?”“屋里、院里转了一圈子,都没寻着。”“说了半天的。”
“你猜咋?”“咋?”“你猜嘛。”“还卖起关子啦。”“嘿嘿。额手电一照,那杂种躲在树上呢,赤条条的,嘿嘿。”“嘿嘿,蛮利索的嘛。”“嘿嘿。”“后来呢?”“几把铣在树上拍得吧吧的。贝贝窜上去,就往下拽。”“嘿嘿,赤条条的咯,那身上不划破了。”“早跳下来的。”“哦。”“光儿跪在地上求饶。那也不行,宝娃弟兄几个一起上,劈里啪啦就是一顿。”
“嘿嘿,你咋知道在树上呢?”“白儿的,咱是啥人呢?!嘿嘿。”“你就喜欢这事。”“啥事?嘿嘿。”也许是刚受了那出西洋景的刺激,贵娃嬉皮笑脸地三下五除二脱个净光,一骨碌钻进了叶子的被窝,急猴猴地云雨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睡了,一夜消停无事。
日子过得也快,一转眼又到了夏天。庄户的娃儿不愁养,地上爬、土里滚的,不知不觉就大点儿了,不是吗,狗娃都快六岁了,杏儿也三岁多了。就在快种小麦的时候,叶子又要生了。梁家婆婆赶紧去喊接生婆去了。一袋烟的工夫,接生婆来了。贵娃已经烧了一锅热水。后半晌,叶子生下了个小子。又添了个孙子,梁家婆婆可开心了,又是请人别草,又是给娃儿过三日、过满月的,给小孙子取了个奶名叫“二狗”。
可家里缺工分,二狗刚过了满月,叶子就赶紧回队里上工去了。每天要下地干活,还得忙家务,照顾孩子、蒸馍做饭什么的,再加上又淋了雨,叶子便感冒了,浑身没劲,咳得挺厉害,脸色黄黄的。梁家婆婆熬了姜汤,又加了黑糖,给叶子喝,还从保健站拿了点药。叶子这才觉得有点精神了。
尽管如此,可叶子一见到孩子,就不由得忘记疲劳,时而想起当年舅厦奶奶给她讲过的小故事,就调油加醋地也给孩子们讲讲什么猴精呀、兄弟分家啦、王婆婆呀之类的故事。稀奇古怪的故事虽谈不上有多好,但在没有电视甚至连收音机都还没有的生活中,也是孩子们的一大乐趣。
这时候的柿子湾农村,还没有幼儿园,孩子们都是在自由自在环境中慢慢长大的。白天,大人们听到生产队的钟声,看过黑板上派的农活,便纷纷下地干活去了。孩子们都是大的带小的,自己照顾自己的。实际上,姊妹之间的感情也是这样从小自然而然地形成的。
狗娃带着杏儿、二狗和邻居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泥巴、挖小窑、搭小房子,算亲戚、过家家,把高粱秸皮劈下来编眼镜、编灯笼,孩子们一块儿打酸枣儿、掏花鸡子蛋什么的,煞是快乐。男孩喜欢摔跤,狗娃常常把身上跌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他很少哭,再疼也强忍着,装作没事一样。叶子从田里干活回来,有时也给孩子们带一些漂亮、好玩的小虫子什么的,还和孩子们一道用狗尾巴草编一些草篮篮、小兔子呀什么的,给儿子、女儿玩。
狗娃,属羊,虽说长得有些像他爹,虎头虎脑的;但看面相比较实诚,不虚头巴脑的。狗娃还小,但很少给大人添麻烦,夜里几乎不尿床,白天也常围着妈妈、奶奶转,好像什么都想知道似的。
叶子本就喜欢女儿,所以对杏儿自然是格外的疼爱。这杏儿,属鸡,脸儿圆圆的,眼睛不大,嘴巴都有点像叶子。杏儿虽然比狗娃小一岁半,但比狗娃可要机灵一些。
一天,贵娃要给叶子打针,贵娃对狗娃开玩笑说:“儿子,你妈病了,要打针,可额不会,先在你屁股上试试吧?”听爹这么说,狗娃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勉强地答应了。可等把同样的话对杏儿一说,哪曾想这小家伙竟然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了:“那不行!你不会在你屁股上试呀。”杏儿边回话边转身逃了,逗得叶子夫妻俩一阵好笑。多少年后,一提起这事儿,叶子还笑得挂着泪花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反正,杏儿比较机灵,这谁都看得出来。家长不放心调皮、爱闯祸的孩子,但要是太老实了也不见得好。
俗话说,玩在外婆家。狗娃舅厦的经济条件比较好(在柿子湾一带的农村,一般称外婆家叫舅厦,称外公叫舅厦爷爷,称外婆叫舅厦奶奶)。他舅厦爷爷在县城里工作,小舅舅又当过生产小队干部,经济条件可比柳湾的陈家要好多了。
狗娃、杏儿小时候,也就是上学以前,常住在外婆家,大舅家的海海、川川、洋洋和二舅家的艳艳以及舅厦邻居的孩子都是和他们一块儿玩着长大的小伙伴。舅厦奶奶赶集回来,总是会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因此,狗娃、杏儿与舅厦奶奶有着挺深的感情。
杏儿常嚷着要吃好好。这天,叶子又去清溪赶会,从邢家媳妇得到的回话是,武家老婆不乐意叶子那个想法。一听这话,叶子心里凉了半截,而且从脸上也表现出来了。见此状,邢家媳妇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觉得叶子有些好笑,不是吗?原本也只是开玩笑的事,可谁知叶子还当真了。其实,邢家媳妇压根儿就没去找武家老婆,明明就是不可能的事,还跑去找人家干啥,那不是自讨没趣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