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年的柿子因为干旱而长得比往年小,虫害也厉害。还没等到下的时候,柿子树下就落下一些软柿子,稀烂一地,人都不敢去树下歇息,只怕软柿子落到身上。
这天,根儿从地里侍弄药材回来,进门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下,簪子递过来一缸子温开水,根儿一口气就喝半缸子。“哎呀,慢些着,谁敢跟你抢哩?”“嘿嘿,说毬的,半天没喝了嘛。”
“刚才巷口那娃送来一封信。”“谁的?”“你看哩嘛,额可认识那字?”“嘿嘿,额看,哦,是狗娃的。”“你不看?”“先放到那里,额歇一会儿再看。”
根儿刚歇了一会儿,娇娇就回来了,也到了晚饭时分,娇娇把小饭桌从屋里搬出来,一家人便在院子里吃起了晚饭。“狗娃敢来信了?”吴家老母亲问道。“啊。”“都说了些啥?”“还没看呢。”“哦。”
吃过饭,根儿戴上老花镜,看了看外甥的来信。狗娃在信里先问了外婆和舅舅、妗子好。然后,说了说他目前的情况。狗娃说,承包的客房部经营得不怎么样,还是亏,只是亏得比以前少了些。尽管如此,单位一些干部的亲戚朋友还是不时来免费住宿。至于餐饮部嘛,承包得还可以,可单位领导请了客,老是记帐、不付现款。对此,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能对外讲。结果,还是他那个出纳小林把这事给摆平了。信里还说,杏儿已经从成人大专财会专业毕业了,准备让杏儿在省城工作,说已经联系了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打算让杏儿去给人家仓库去记账。
吴家老母亲问信的内容,根儿便把信读了一遍。几个人闲着没事,就聊起了狗娃这信里说的这些个事儿。吴家老母亲说:“哎呀,现今就成了这啦。那个时候你爹在人家财政局里做饭,连局长亲戚来了吃饭都得掏饭钱,哪有白吃公家的呢?”吴家老母亲不解地说。“哎呀,你说的那都多候的事了,现今这社会早变了的。甭说啥了,就咱村里这干部吃呀喝的,哪有自己掏钱的呢?你说的那不行。”根儿答话道。
“嘿嘿,这狗娃也是的,心儿就痴的,人家都巴结还来不及呢,领导在他馆子里那儿吃顿饭、亲戚朋友住一宿,他还心眼儿难过的。这样子怎么能有出息呢。”簪子插话说。“不是说那出纳给上头告了嘛,狗娃又没出面。”根儿道。“嘿嘿,额看这出纳这个人倒不歪。”“啊,这就是那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心性是生下的,谁也教不会。”“赶紧给娃写上封信,说说他。往后可不敢再这个样儿,要不然,吃亏的事还在后头呢。”簪子道。“啊,这娃就心痴的,得教教娃。”
“嗯。不光是这,还有二狗的事呢,狗娃敢就不能管管?”“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杏儿虽说还没嫁,但终究是人家的人。你丢下二狗不管,却一心要管杏儿。也不知道这娃是咋想的。”“就是,都写到信上,好好说说,这娃就憨的就。”
“哎呀,这贵娃也不知道是个啥人,这么多年了人家就不回来,也不管娃儿家。”“人家连他妈都不管嘛,还管娃儿家呢。”“听人家说,贵娃给人当了女婿了。”簪子话一出口就露出了后悔表情,怕婆婆心里难过。“也不小声点。”“你俩在说啥?”“没说啥。”“甭瞒额,额都听见了。不要紧,额早不操这心了,随他去,管不了就不管。”“人家说贵娃给人当了女婿了。哎呀,贵娃比额还大呢,谁要他当女婿?额就不信这,嘿嘿。”
“不信就算了。那这么多年他在外面咋过呢?”“这号人也算是有福,只管自己,爹妈老婆孩子都在他心里。”吴家老母亲说道。“嗯,就是呀,啥心都不操。”“就像和尚似的。”“和尚还做做善事。他可倒好,只图他自己傻乐。”“好人不长命,歪人占世界。”“你可说呢。”“这号人说不准还活得岁数大呢。”“那一准是,啥心也不操的。”就这样,一家子在一块闲聊了聊,便各自睡了。
此后,根儿就想着如何给狗娃写这信。根儿虽说当年只念了一年高小,但历来喜欢看书,再加上多年在村里排戏、看剧本的,也识了不少字,写一封信大体还是能写了的,只是会有个别错别字罢了,读起来揣摩揣摩也能大体明白是啥意思。信写好以后,根儿给老母亲读了一遍,又添了几个遗漏的字,便跑到清溪镇邮局寄了出去。
这时候,杏儿和恩娃都在省城,恩娃已经上了大学三年级了,杏儿则才从成人大专毕业不久。虽然两人不时约会,但恩娃还不时给杏儿写信;因为有些话在信里讲比当面说更好些,这就是书面表达的魅力所在。
这天,是个周末,后半晌了,恩娃没有来,哥哥还没有下班来家,杏儿就去楼下开了信箱。没见到恩娃的信,倒是收到了一封大舅的来信。这些时间,身在省城,难得看到老家的来信,杏儿倍感亲切,一边上楼,一边就打开信封看起了大舅的来信。
大舅在信里,先对狗娃单位的一些事说了说看法,然后,就说到了狗娃这姊妹三个。大舅对狗娃说:你爹一走多年不回,你妈又那么早过世了,家里就你最大,理应担当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在这方面,你已经做了一些,比如把杏儿带到省城念书,还打算让杏儿在省城工作,这都不错。大舅在信里数说狗娃说:二狗是你弟弟,也是你们三人当中最小的,你本该对二狗更关心才对。可实际情况是,你和杏儿对二狗不闻不问,害得二狗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打工。二狗连过年都没法回来,因为你和杏儿都在省城,娃回来连个热乎的家都没有。大舅在信中还对狗娃说:杏儿将来是要嫁人的,而二狗却是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弟弟,你是怎么想的?这样做,你于心何忍?凡此等等,反正,大舅在信中是把狗娃数落了一顿。
不看不知道,一看一肚子委屈。她心想,母亲病重是她照顾,狗娃念完大学也是她在家里干活供的,即使二狗学漆匠也是她管的。这些事情,大舅怎么就一句都不讲呢?啊,这狗娃带她来省城念一下书,舅舅竟说了这么多。杏儿很伤心,便窝在床上哭着睡着了,没有做晚饭。
傍晚时分,狗娃提前回来了。一进门,家里静悄悄的,去房间一看,杏儿在床上睡着了。狗娃二话没说,赶紧洗手和面、擀面、洗菜、切菜的,做起了炒面片。把杏儿唤醒来,一起吃了吃。杏儿把大舅的信给了狗娃,自己就去收拾锅碗去了。见妹妹有些个不对头,于是,狗娃第二天特意回来得早了些,两人吃过晚饭,便下楼散步去了。
“你看了大舅的信啦?”狗娃问道。“嗯。”“大舅说的那些,那都是老家的传统,这你还和他们一般见识?实际上,很多事都是客观条件决定的,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杏儿没答话。
“就像二狗,按理说额是应该先管他,因为他小嘛。可这得要具备一定的条件,就像家里人说的,给二狗在这儿找个事儿,可额目前没这一方面的关系,想帮也帮不了。”杏儿还是没说话。“看上去额是在省城工作,但实际接触的面很有限。就像外婆说的,隔行如隔山呢。”狗娃继续说。杏儿看了哥哥一眼。
“其实,额也没帮上你什么,就让你考了一下。”杏儿好像不怎么生气了,继续陪哥哥走着。“念书简单,不需要什么关系。”“是呀,这是额自己考上的。”“对呀。再说了,这有学历和没学历,那找工作是不一样的。学历是敲门砖,没有学历连门都进不了,就甭说找工作啦。”“来了这么多天了,这个额知道。”“即使找工作,现在好多都得通过公开招聘。即使有什么关系,也得走这个程序。当然,有关系嘛,保险大一点。”
“那敢二狗就再没有办法了?”杏儿问道。“现在是这样,额还没这方面关系。这得认识人家建筑公司的什么人,才行。”“不是也有招保安的吗?”“哎,你这倒是提醒了额。不过,要干了保安,那他学的那些木工呀漆工呀什么的,就都派不上用场了。”“这倒也是。不过,你还是得想办法管管。”“额也一直在留心着呢。”
“哥,额想过了,先不急着工作,额想去看看二狗,好长时间没他的信了。”“你去?”“嗯,额去。”“你一个人去,额不放心,兴州那边的人可野着呢。”“要现在不去,以后上了班就没时间去了。再说,现在天儿不冷不热,也正好。”“嗯。可你一个人去,额还是不放心。”
“要不,额就先回老家,看哪个和额一块儿去。”“嗯,这个办法好。大舅家的川川、洋洋,姑姑家的二蛋,哪个都行。”“唉,你现在还没有头绪,要不然的话,额去了就把二狗唤回来。”“这样吧,你去了以后,先甭急着回来,多待两天,看看那边情况。要不行的话,就把二狗引回来,额再想办法吧。”
“这能行吗啦?”“不行的话,就把他带回来。也许一逼,就解决了呢。”“嘿嘿,好久没见二狗了,可能都长高了呢。”“那肯定了。”“不过,想想也是,大舅说得对,咱对二狗关心不够。说不定二狗还在生额的气呢。”“不会吧。”“那可不一定。”“好了,不想这么多了,你先去一趟吧。”“嗯。”
“唉,哥,那次你喝多了,就是你们同事把你送回来那次。”“怎么啦?”“额看。额看那女子对你不歪。”“哪个?”“嘿嘿,就是你说的那出纳嘛。”“啊,还可以。”“真的?”“什么真的假的。”
“额是说,那女子对你好像有点那个意思。”“不会的。现在城里头这些女孩,眼可高着呢。”“是嘛。”“嗯,得有房子,还得没负担。”狗娃说出口可又后悔了,看了妹妹一眼接着说:“额这是泛泛而谈的。”“嘿嘿,知道。”就这样,兄妹了一边散步一边闲聊了聊,便上楼休息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