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狗娃这天用自行车带着杏儿来到了薛家庄。桃儿家的院门开着，姊妹倆进了门，见姑姑在院子拾掇柴禾，狗娃便喊道：“姑姑。”“哎呀，狗娃来了？二狗呢？”“二狗说，太远，他不回来了。”“嗯，就是远的。可眼看过年了，娃在那里也孤单的。”“额到他那里去过，老板人不歪，对二狗挺照顾的。”
“没爹没妈的，娃恓惶的，瞎投奔人哩。狗娃，不是额说你呢，你敢就不能给娃想想办法？！”“嘿嘿，先在那里干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说。”“你是哥哥，你得操这个心，也得出这个力。不然，你们这个家可就散了。”“嗯，额知道。姑姑，额给你带了点东西。”“这娃，又乱花钱，以后甭买了，额和你姑父也用不着。你们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呢。”
“这些年，你和额姑父一直帮额们家，又是种又是收的。这孝敬，也是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年，你爹不在，你妈一个妇道人家，要照顾你奶奶，还要供你们念书，风里雨里的，不容易。额不帮，谁帮呢？那可是额娘家呀。”说话间，桃儿禁不住掉下泪来。杏儿赶紧递过手帕儿，拽住姑妈的胳膊。
“姑姑，额这次回来，是接杏儿去省城的。”“哦，额说嘛，还没到过年时候呢，咋回来了呢。哦，是这么回事。咋，你敢给杏儿寻下事了？”“不是，是杏儿考上了成人大专。”“哦，杏儿可不简单，书本都丢下好几年了，还能考上，不简单！还是念书好，娃本来就考上中专的，没去，把娃耽搁了。”“额也是这想法，不耽误她。”“哦，那啥时候走呢？”“就这两天吧。”“哦，这么快？”“嗯，说走就走。”杏儿很开心地说。
“姑姑，额们家的责任田，额把它换得集中到一块地里了，离薛家庄也近，就给你种吧。”“行，你们都走了，地就给额丢下，姑妈这辈子就和地打交道了，还想多种一点呢。”“姑妈，就像电视里讲的，就当专业户吧，搞规模经营。”狗娃笑着对姑妈说。“规模不规模的，那额也不懂。这两年，村里头年轻的都出去了，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顾不了地。人家跑来找额，想把地包给额，说是按纯利润的二八分成，额八他二。”“嗯，额们村也有这个做法。”杏儿道。
“就从咱两家的地开始吧，规模经营肯定好。”“嘿嘿，那试试？”“嗯，保准行。”杏儿道。“姑姑，分成就不要了。额工作了，杏儿和二狗也大了。这些年，你和额姑父也没少替额们劳心费力，贴了不少，就算回报你们吧。”“憨娃，这可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们都还没成家，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呢。”桃儿老汉插话说。“嘿嘿，没事。”狗娃道。
“这样吧，狗娃，这事听额的，额是姑姑，就二八分成。杏儿出去念书要花销，将来你仨成家也要开销。你妈殁了，你爹也不在，你们就是额的孩子，额得操这心。”“那就听姑姑的。”杏儿道。“分成不分成的，等成功了再说吧。额是担心你和额姑父的身体，不要太劳累了。”狗娃说。“放心吧，要忙不过来，额会临时雇人的。在外面，你们也多留个心眼儿，互相照应着。平平安安的，额也就放心了。”“嗯。”
吃过午饭，狗娃和杏儿带姑妈和姑父到地里认了认他们家的责任田，算是把这件事定下来了。回云岭路上，狗娃和杏儿又拐到坟地，烧了纸，磕了头，把杏儿要去省城的事告诉了九泉之下的妈妈和奶奶。
第二天，狗娃和杏儿又来到柳湾看外婆一家，把杏儿去省城的事儿告诉了舅厦人。大舅根儿说：“你俩去并州是好事，可二狗回来咋办？”“过年二狗不回来了。”杏儿答道。“额给二狗说了，以后就到并州去。”狗娃说。“哦，这也是个办法。”大妗子簪子插话道。“你们把钥匙留下，额不时去云岭看看，没人照护也不行。你们也给邻居说一声，让人家留点意。”“嗯。”
“杏儿，你这去并州呀，得给婆家说一声吧？”狗娃外婆说。“哎呀，说啥呢，等额们到了，写封信就行了。”狗娃看了杏儿一眼说。“那可不行，这理上不对。还是得走清平一趟，给人家说上一下。”“真的？”“那可不。不然，往后会落置愿。”“哦，还这样呀。”“可不的，你这当哥的咋当的呢，连这个都不懂的，还念得那么大的那书。”“嘿嘿。”“没日子了，时间紧的。”杏儿说。“再没紧也得去。”“哦。”
“啊，你们这走并州呀，从咱屋里带上个年货。”大妗子簪子说。“不要了，额姑姑已经拿了。”杏儿说。“你姑姑是你姑姑，额们是额们，拿上。”狗娃二妗子道。“这也是你妗子的一点心意嘛，拿上。”狗娃外婆说。“嗯。”杏儿接过来，放进了提包里。
从外婆家回来后，狗娃和杏儿把家里收拾了收拾。吃过晚饭，杏儿对狗娃说：“那咱直接从清平动身吧？”“行，给邢家婶子打个招呼。顺便嘛，恋人间也告个别吧？”狗娃笑着说。“嘿嘿。”杏儿红了脸，扬起小手朝狗娃肩膀打去。狗娃躲闪不及，挨了妹妹一小拳。
腊月二十三，也就是这里人说的小年，狗娃和杏儿给邻居打了个招呼，便带上行李来到了清平。兄妹俩先到了邢家婶子那里，丢下点礼物，把杏儿要去省城念书的事告诉了邢家婶子，还留了通信地址。邢家婶子夸狗娃有出息、心肠好。
从邢家婶子家出来，杏儿就引着哥哥径直往未婚夫恩娃家走去。这时候正值年关，恩娃已放寒假在家。兄妹俩先和刘家人寒暄了几句，拉了拉家常。刘家得知杏儿要随哥哥去省城念成人大专，很不自在，其实是意外加担心，甚至是压力，不是吗？
两人单独在一起时，杏儿安慰恩娃一番之后说：“……不知道你感觉如何，反正额觉得你学习应该还是不错的。一连几次不如意，额觉得你就是太紧张了，压力太大了。”恩娃没吱声。杏儿接着说：“……额以前也有这种体验，就是心里过于紧张的时候，就考不出平时的水平的。”
听了杏儿的话，恩娃心里似乎透亮了许多。不错，人无压力，不能成才；但压力过大了，则会变成心理障碍，尤其是像高考这样一考定终身的大考，压力越大，心里就越容易紧张；心里越紧张，审题和做题就越容易出错，甚至本来会做的都会做错或不会做了。回想起来，恩娃几乎每次高考都睡不好觉，甚至久久不能入睡，这自然不容易发挥好了。真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想到杏儿倒是猜对了。恩娃禁不住握住杏儿的手说：“就让额最后再考一次吧，不然，额这辈子都心不甘。这次要是考上了额就上，再考不上额也就死心了。到时，咱就尽快结婚，好好过日子。当然，你也可以退婚，额自己承担这一切。”可没想到杏儿却笑着说：“你要是真考上了，额也许会退婚的。但如果你还没考上，额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刘家给这兄妹俩带了些年货，恩娃叫来村里跑客运的车，陪着杏儿和他哥一起到了清溪长途汽车站。车来了，杏儿从恩娃手里接过行李，叮咛恩娃说：“有空给额写信。”可恩娃却回话说：“等高考成绩出来，额再给你去信。”杏儿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回去吧”，便随哥哥上了车。车启动了，杏儿从车窗里向恩娃挥了挥手，恩娃站在车站目送着大客车走向了远方，消失在地平线上。
当天中午，大客车就到了平阳。狗娃先去买了火车票，兄妹俩在车站附近吃了吃刀削面，又在人家小店灌了开水，便来到候车室休息，闲着没事，等下午上车。也许来到平阳的缘故，杏儿忽然想起母亲的好朋友环儿，便给她哥说道起来。原来环儿的前夫刚娃和小裴结婚后，这光景过得并不是原先想象中的那么好。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毕竟两个人是不同家庭、不同环境中长大的，而且小裴又是来这儿的知识青年呢。当然，也有人说，这其中可能有环儿儿子建娃的作用，可环儿早已改嫁他人了，事情将来会怎么演变，谁也说不准，人在变，环境也在变，尤其是小裴，变数就可能大了。虽然杏儿说得津津有味，可狗娃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的，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下午两点，火车到站了，兄妹俩便上了去并州的列车。当天晚上，也就是赶腊月二十四晚上，就到了省城并州。杏儿平生第一次乘火车，也是第一次进省城，格外开心。就是说，在叶子过世三年后，这兄妹又生活在了一起，杏儿心里就甭提多温暖了。
这年春节，这兄妹俩吃着从老家带来的年货，看文物古迹，逛公园，转商场，吃小吃。杏儿第一次在大城市过年，可开心了。她心想，总算不打牛彀子后半截了，可以体会一下城市生活。是呀，在老家劳动三年，杏儿也多了几分老成。如今大学梦圆，又焕发了她少女的心气儿。狗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庆幸自己做了一件可心的事，不过，无形中也多了一份对弟弟二狗的歉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