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杏花饭店要推行承包经营,狗娃暗地里心事重重的,不是吗?每天晚上一吃过饭,就咱在自己房间翻地看书、查资料。不过,承包要到春节以后才运作呢,还是借这个空档,请了探亲假,便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一路上,见人们正忙着准备年货,狗娃不禁想起母亲讲过的老家过年的习俗来:
腊月二十是年前的最后一次逢集,庄户人一般就从这一天开始准备年货。先是买些干货,比如,核桃、枣儿、花生、海带什么的。反正,能买的就开始买了。
腊月二十三,柿子湾一带称之为“小年”。“小年”有两件事,一个是所有的媳妇要赶在这天之前回到婆家。俗话说“二十三,媳妇不回挨磨杆”,就是这个意思。另一个就是要祭灶爷(即灶神)。柿子湾一带的老房子里一般都有灶爷神龛,多是在灶台一侧的墙上做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砖窑窑,里面嵌个砖雕的灶爷。后来盖的房子就没有这样砖雕的神龛了,只是在灶台一侧的墙上用纸贴个灶爷神位。灶爷神位也贴着对联,上联“上天言好事”,下联“归宫降吉祥”,横批“大吉”。至于祭灶爷的贡品也挺特别,是一种用糖稀做成的小饼;大小像象棋子,外形像南瓜,当地人称之为“糖瓜”。传说,灶爷腊月二十三要到天庭去汇报老百姓一年的收成,人们怕“灶爷”乱讲话,就想用这种“糖瓜”粘住他的嘴。灶爷上了天以后,要到腊月三十即除夕夜才回来。
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都是“煮油”,也就是煮麻花、炸麻叶什么的。腊月二十五,要“扫挂”,也就是大扫除。一年啦,把屋子里能搬的东西都搬出来,彻底打扫一遍,干干净净迎新年。这也是春节前的最后一次逢集了,没办齐的年货,比如,牛羊肉、猪肉什么的,都要备一备齐。
腊月二十八、九,就是“蒸馍”。柿子湾一带以面食为主,馍是最重要的速食食品,热的能吃,冷着也能吃。春节期间,也就是初一到初五,一般不再蒸馍,所以家家户户都要在腊月二十八、九,把春节五天要吃的馍包括“花馍儿”都蒸好了。花馍儿,是这一带乃至北方的一大特色,有十二生肖,有鹌鹑儿、鱼儿,还有枣花儿、麦囤儿、“年年高”等各种造型,栩栩如生,妙趣横生,是新春佳节亲友之间互相馈赠的传统佳品。
腊月三十除夕,家家户户要吃团圆饭,要守岁、接灶爷。柿子湾一带的年夜饭,一般是吃饺子。这里的饺子,按外形分,有好几种。光是用圆形饺子皮子就可以包出三种饺子:普通包法包出来叫“煮饺”;用普通包法包过以后,再放在两个大拇指之间一聚,压个边儿,就成了“便士”;用普通包法包过以后,把两头盘回来粘接成圆形,就成了“馄饨儿”。而用梯形饺子皮子包出来的,则叫做“饺儿”。吃过象征团圆的饺子,就是守岁、接灶爷。守岁,就是一家人夜里不睡觉,等着大年初一凌晨接灶爷。传说,除夕之夜子时,家里故去的先人和灶爷都要回来,所以,也就一并迎接祭拜一下。祭拜的贡品主要是馄饨儿,一般是用三碗或五碗,一碗只舀五只馄饨儿。接灶爷,除了焚香、烧纸,还要焚烧“发眉子”、芝麻杆、谷杆、柏树枝等。发眉子,就是脱过粒的高粱穗儿,是取其“发”、“美”之谐音。芝麻杆,自然是取其“节节高”之意。谷杆,则是取其“五谷丰登”之意。至于柏树枝嘛,据说是可以驱邪的。这些都是题外话,不提也罢。
赶狗娃到家的时候已经腊月二十八了,杏儿早已备齐了年货,可二狗还没有回来。第二天,狗娃便骑上自行车跑到石虎镇的漆匠家。“婶子,额找老丁师傅。”狗娃一进门就对丁家婶子说。“你是?”“额是二狗大哥。”“哦,二狗他哥呀。来,进屋。那谁,唤你爹去。她爹刚去隔壁去了。”丁家婶子一边让狗娃进来坐,一边让女儿找她爹去了。
不一会儿,老丁回来了。狗娃从包里掏东西说:“丁师傅,额给你们带了点东西。”“哎呀,麻烦的,还带啥东西呢。”“应该的。师傅抽支?”狗娃掏出红塔山香烟递给丁师傅,自己也点了一支。“你是多候回来的?”“昨天回来的。”“哦,你是来问二狗的情况吧?”“嗯,眼看过年了,二狗没回来,额就说来问一问。”
“额告你说,开头二狗是和额跟着这村的工程队在西京干活。活儿完了的时候,额给二狗说,咱还是跟石虎工程队去别的地方干。”“哦。”“可你家二狗嫌这工程队给的工钱少,想跟人家马老板的工程队。嘿嘿,那马老板也是看上你家二狗了,说是给他加一半工钱。”“还真有这事?”“嗯。二狗给额说这事,额说甭光看他工钱高,问题是咱不了解那老板。可二狗不听额说,还是就跟马老板走了。”
“那工程队是哪里的?”“兴州的。”“那么远啊!”“啊。”“你和那老板还熟?”“谈不上。额们干活的时候,那老板常来额们工地转悠,还在一起吃过饭呢。哎呀,那马老板时不时带二狗逛逛街。”“这贼皮,不知道天高地厚。”“哎呀,你也甭担心,二狗眼儿多,吃不了亏。”
“也不知道咋联系。”“啊,咱也不知道人家地址。忒远的嘛,你可说。”“贼皮,过年不回来也不言语。”“哎呀,二狗贪玩。再说,路远了,信走得慢,兴许写了呢。”“哦。”“额看不要紧,小子家怕啥?”“也是。”听了丁师傅的话,狗娃心里稍微安了些。就这样,这个春节二狗头一回没回家,狗娃和杏儿过得也不踏实。
探亲假还没有休完,狗娃就接到了省城发来电报,催他提前回单位呢。于是,出了正月十五,狗娃就踏上了返城火车。到了单位才知道,没人出来牵头承包,领导急了,连续开了几个座谈会,又个别动员、做工作。最后,初出茅庐的狗娃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承包了餐饮部,究竟能不能搞好,他心里没有底,很多人也为他担心。至于狗娃贸然承包的细节这里就不赘述了。
话分两头说。且说春节前堂姐回老家去了,可娥儿的话不时在利娃心头萦绕,和瓜儿在一块的时候,他总有些放不开,心里头很纠结。就是说,要过年了,这两个人关系反而有些和这节日的气氛不大协调,不是吗?从正月初一到初五,利娃就找过瓜儿一次。瓜儿虽说有点感觉,但并没直接问在利娃脸上。
当然,利娃也不是天天窝在家里头的。这不,春节前夕,一些在外地工作的同学都纷纷回来了,相互串门子、小聚都是人之常情。利娃是过继给他叔父的,小时候在村里长大,到上初中的时候才来省城的,也就是说他这里的同学都是中学和大学时期的。同学之间尤其是中学时期的同学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有的是纯洁的情谊,特别要好的之间自然会说到事业、个人感情这方面的事。利娃是个比较重感情,且城府不深的人,这不,心里有事就不免挂在了脸上。经不住同学追问,利娃就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和烦恼。
“嘿嘿,你这堂姐也有意思,对你的事儿还这么上心。”一个同学说。“啊,小时候就常去她家里。”利娃答道。“哦。”“我在想,这里面恐怕有什么。”另一个同学说。“那她直说不就结了,还让人猜什么。”“生活其实是复杂的。”“又来卖弄你的哲学了,哈哈。”“不是卖弄,真的。”“甭管真的假的,那你说利娃该咋办。”“我说呀,与其这样烦神,不如……”“宁拆一座庙不拆一宗婚,就因为她几句话,就……”“那怎么办,这里面明显的是有文章嘛,不然,他堂姐离得那么远,为什么非要插这个事呢?”“对,有道理。”“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不就……。不然,这还没结婚就蒙上了一层阴影,那结了婚怎么办?”就这样,几个同学聊了聊,便各自回去了。
经同学这么一点拨,利娃的态度更加消极了,一直挨到正月十六,眼看就要开学了,利娃才第二次跑去找瓜儿,两人来到街边公园散步。利娃说:“这阵子,几个外地工作的老同学回来了,有的都好几年没见了,成天玩得昏天黑地的。”“哦。”瓜儿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利娃沉默了一刻,然后鼓足勇气说:“怎么说呢,嗯,咱们都在一个学校工作,有些话……”“你不是喜欢写信吗?”
“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当面对你说比较好。”“哦,你说吧。你这人其他方面还可以,就是想得多,和你在一起,我也觉得有些累。”“累?”“嗯,每逢我感觉挺好的时候,你就会来一盆冷水,挑我的毛病。至于吗?”“逗你玩的。”“老这样,就不是开玩笑了。”“哦,那我向你道歉。”“用不着。”“想来想去,我觉得你蛮好的,但可能不太适合我,咱俩就好合好散吧。”“行。”“希望还是朋友。”“哦。”“在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甭像仇人似的。”“没问题。”就这样,两人聊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回家以后,瓜儿并没有把这事告诉她老妈。此后,只要武家老婆子在女儿面前念叨结婚的事儿,瓜儿就故意把话题岔开,不想说这个事儿,她眼下在准备考在职研究生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