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狗娃惦念在外打工的二狗。想到弟弟,狗娃不禁有些自责,不是吗?自己都毕业工作了,还帮不了弟弟妹妹。每次回老家,都听说哪个哪个大学生如何如何帮老家之类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狗娃压力很大。
这天一早天边飘起几朵美丽的朝霞,煞是好看。狗娃和往常一样拎着公文包从宿舍出来往单位走,中途从小摊上买了三个包子,带进单位大院。传达室递来一叠报纸说,里面还夹着封信。狗娃“嗯”了一声便上了二楼办公室,一阵抹桌子、拖地之后,泡了杯茶,一边吃早点,一边翻开报纸。见是杏儿的信,就随手放进了抽屉。
中午休息的时候,狗娃打开了信封。里面装了两封信,一封是杏儿的,另一封是二狗的。二狗在信里写道:他随师傅到西京后,跟石虎镇的工程队给一家军工企业盖宿舍。工地上还有一个工程队,是甘肃来的。二狗说,他去的时候,土建已做了大半,木活才开始,他和师傅主要是做木工和漆工。说幸亏他学过木工,一到工地就干起来了。二狗还说,都是老乡嘛,大家对他都蛮好的,只是因为他小,喜欢拿他开玩笑,也无所谓。说他们住的工棚在市区边上,闲了还能去市区转转,挺方便。
其实,这时候盖的楼房,地板和屋顶都是用预制板,门窗都是木门、钢窗。木门也不是实木的,都是在松木框上蒙纤维板,木活的要求也并不那么精细。二狗和师傅在那里也就是解板、做门、打吊柜、油漆油漆什么的,大凡会一点木工、漆工的都能干得来。
不用说,接到二狗的信,狗娃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肚子里了。当晚,狗娃就给二狗写起了回信: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遇事多想想;要二狗多向别的师傅学手艺;叮嘱二狗用电锯、电刨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诸如此类的话就不赘述了。
日子过得也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这天,是个星期天,天气晴朗,旅游局机关工会组织游园活动。也许是来自农村的缘故,平日有些腼腆的狗娃不敢和领导走近,甚至老躲着领导。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局长却跑到狗娃他们几个年轻人中间,一边散步,一边闲聊:
“小伙子,来局里几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局长转过来问狗娃。“嘿嘿,学了不少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年轻人要多向老同志学习。”局长道。“嗯。”“你们小年轻从学校到学校,缺乏基层锻炼。实际上,实践比书本知识更管用。”一位中年干部插话说。“嗯。我很佩服我们处长,又有理论,又有实践经验。”狗娃道。
“开玩笑,你们处长在基层和机关都干过,那都是多年历练出来的。”局长说。“我们就缺乏基层工作经验。”狗娃答道。另一个小伙子看了狗娃一眼,但没插话,似乎想离开,可局长在,也不好意思走。“这就对了。小伙子,不瞒你说,我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大学生,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关系,我大学毕业后就是一步一步从基层干上来的。”
经局长这么诚恳一说,狗娃突然冒出一句:“我是想去基层锻炼锻炼。”“哟?这个想法好啊。年轻人浮在机关里没好处,应该到基层去。基层锻炼人,长真才实干。”“嗯。”狗娃应了一声。旁边的那位小伙子又看了狗娃一眼。
狗娃接着对局长说:“嘿嘿,我就喜欢搞酒店。”“哦?这个想法不错。你要真想去基层的话,我回头跟书记商量一下,书记管人事嘛。”局长道。“嗯。”听局长这样讲,狗娃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这时,有人喊局长,局长便过去了。
“小梁,你捅娄子了。”还没等狗娃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伙子继续说:“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什么呀?”“你说你想去饭店。”“我喜欢搞酒店,也就这么一说。”“说得倒轻巧,你是在对局长说话,知道嘛。”“哦。”见狗娃有些紧张,另一个小伙子宽慰狗娃道:“哎呀,你甭吓小梁。都是闲聊的,局长才不会当真呢。”狗娃故作镇静道。“就是。”“哎,要去基层你去,甭扯上我们。”那小伙子不高兴地说。“嘿嘿。”狗娃不好意思地笑道。“唉,今天不是玩的日子。小梁,碰到你真晦气。没事找事。”那小伙子撂给狗娃一句,便转身跑了。狗娃再也没想到,本来开开心心的郊游,经他这么随便几句,扫了几个年轻朋友的兴,顿觉有些后悔。
回来之后,狗娃心里更加了一层后怕。一来,担心领导会觉得他不安心工作,在局里才干了几个月就想走;二来,更担心局长当了真,把他派到差的单位去,从此难以翻身。三则,更怕别人笑话他不识好歹,好好的机关不干,要去下企业。
狗娃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一上班彷佛大家都在议论他,很不自在。就这样,忐忑不安地一天天过着。可一两个月过去了,没有动静。
其间,在同事和下属企业领导的闲聊中,狗娃无意中得知了一些张局长的个人情况。听说,张局长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还听说,张局长也来自农村,家庭出身也不好,可他发奋学习考上了,毕业作后一直在基层工作,积累了不少实践经验,吃过不少苦什么的。狗娃对张局长增添几分的敬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崇拜的味道,他更加相信局长是不会不负责地对待属下的。于是,狗娃这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春节前夕,狗娃向局里请了探亲假。参加工作后头一次回老家,狗娃从省城买了不少年货,也给外婆、大舅、二舅和姑姑都买了礼物。火车到平阳后,他本想继续换乘火车到柳湾县城的,可班次不合适。于是,就从平阳坐上长途汽车直接到了清溪镇。然后,步行十几里,赶后半晌回到了云岭。
“哥,回来啦?”“嗯。”“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哈哈,那肯定了嘛。”“二狗回来了没有?”“早都回来几天了。”“人呢?”“跑出去了。”“这家伙老跑得不着家。”“嘿嘿。”“哦。咱舅厦奶奶呢?”“回柳湾去了。”“哦,还怪想的,嘿嘿。”“初三就能见了。”“咱舅厦奶奶不是说,咱妈不在了,初二去嘛。”“哦。”
“这次回来,能停几天?”“探亲假是二十多天。不过,到时候看吧,家里头要没啥事的话,就早点走,刚开过年的,单位的事情比较多。”“有事没事总得把年过了吧。”“那肯定了。”
“哎,二狗没说在那里混得咋样。”“二狗人家混得还不歪呢,说认识了一个大西北的老板。”杏儿高兴地说。“哦。”“外面复杂。在外面交朋友,得多个心眼。”“嘿嘿,他一个小子家怕啥呢!”“那边人比咱这儿野,得小心点。”
“嗯,就是。二狗说,他买火车票的时候,一到车站,就有人跑来要帮他买票;买下票了,人家要加钱,你不愿意,人家就不给你走。”“我说吧。”“他说,多亏他们是好几个人,人多势众,才没多掏多少冤枉钱。”“嘿嘿,出门靠朋友。”
“二狗说的那让人操心的。要能在你那里给二狗寻上个活儿,那就好了。”“嘿嘿,看吧。哎,我给你和二狗都买了身衣裳,试试看。”“真的?”“在包里,你打开试试。”“嘿嘿。”杏儿高兴地试起了新衣服。
这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三,梁家姊妹仨团圆之际,祭了灶神。第二天,大扫除的日子,姊妹仨把家里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好好打扫了一遍。
腊月二十五,年前的最后一个庙会,姊妹仨赶着小马车来到清溪,买了麻花、麻叶、羊肉、猪肉、鱿鱼、豆腐、粉条、海带、白菜、菠菜和黄白萝卜什么的,办齐了年货。
腊月二十八、九,是煮油、蒸花馍的日子。因为麻花、麻叶已经买好了,就煮了煮肉,炸了丸子、烧豆腐什么的。蒸花馍儿是不能少的,虽然条件好了,商店里有的是各色点心;但像外婆这样的老年人,还是看重花馍儿这种传统。二狗买了鞭炮,还买了炸弹(摔炮)、启火(窜天猴)什么的。
年三十,狗娃也写了春联。只是因为母亲过世还不满三年,那春联是用黄纸写的。姊妹仨包了饺子,祭奠了母亲和奶奶。大年初一凌晨,杏儿下了馄饨,姊妹仨接了灶神,像模像样地过起了大年。
大年初二,姊妹仨来到了柳湾。先后给外婆、大舅、大妗子、二舅、二妗子磕了头,留了花馍儿和狗娃带回来的礼物。狗娃大舅、大妗子来到老母亲这边,和狗娃、杏儿坐在炕上围着麻花盘盘,喝糖茶,说说话。
这麻花盘盘,是柿子湾一带过年的习惯,从大年初一摆出来了,一直要摆到大年初五。当然是,吃着添着,要保持满满的才行。麻花盘盘,一般是长方形的木制盘盘,里面放着麻花、核桃、花生、枣儿、糖果什么的,随便吃,随时添,一直都是满满的。
可二狗却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和表弟表妹跑进跑出的,一会儿去院里放炮,一会儿回屋里拿吃头,随后又走村里闲逛去了,甚至还跑到柳湾山儿上的庙里转了一圈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