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见有机会，立即催促着曦儿先走一步。曦儿倒也没有推脱，却在下完一子后对我说道：“皇上，臣妾前日遇见董贵妃，听她提起过一件事。”
我连忙顺着她的话头问她：“何事？”
曦儿一面在棋盘上大杀四方，一面说道：“听她讲，皇上以为她得了夜游症，所以才每每夜半前去龙潜宫？”
我奇道：“她连这个都对你说了？那她还说什么了？这几日朕都没见她夜游来过朕宫里，想必病症已经减轻很多了吧？”
曦儿不答反问：“皇上是否一直都忘记翻牌子的事情了？”
我略微一琢磨，是了，从前董玉未进宫时，宫里只有曦儿一个，因着祖制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两日必须宣皇后侍寝，我每回都在这两日先把曦儿接到龙潜宫，然后自己再偷偷去凤锦宫过夜。如此方可瞒天过海，营造出曦儿侍寝的假象。
此方法倒也确实有效，只阿福一人知晓此事，不过我告诉他这么做是因为曦儿晚上要保持充足的睡眠，侍寝嘛，也不是必须在晚上对不对？
实际上到今日，我与曦儿还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因此董玉进宫后，我自然而然把翻牌子这事抛在了脑后。敬事房大约久不处理事务，没得到我的指令也就疏忽了。毕竟我听说之前也有皇帝不喜翻牌的。
董玉既然是我名正言顺的贵妃，是该有牌子的。曦儿的牌子之前一直没有做，此次应当一并补上。
我把制作牌子的事情交代给了阿福，再回到棋盘前，才发现曦儿早已将我杀得片甲不留。
我悻悻地把棋子重新收好，心知曦儿这是不愿与我浪费功夫，要赶我走的意思了。
大宫女很有眼色地及时补上了我的位置，熟练地与曦儿摆开棋局。
我虽心有不甘，然而我在这里便好似局外人一般格格不入，偌大的凤锦宫竟无我的立足之地。不过临走前我又想到一个问题：“翻牌子和董贵妃的夜游症有什么关系？”
曦儿正要伸手去取棋子的动作一顿，长出一口气：“并无关系，臣妾只是见董贵妃久久未得皇上青睐，提醒皇上一句而已。”
我心中一痛，曦儿进宫两年，并未向我提过翻牌子的事，董玉不过进宫几月，曦儿便盼着我翻她的牌子，还特意代她提醒我。
我想了很久的话未及思考便冲口而出：“皇后自己便没想过得朕的青睐吗？”
话说出口，我又大悔。我分明已经打定主意成全曦儿和宇文轩，怎么此时又说出这样出尔反尔的话？然而此刻我只觉得气血上涌，心脏仿佛将要跳出心脏，我知道我是气急了，可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把胸中的火气压下去。
曦儿依旧一言不发，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似乎能看见她眼里的不屑与轻蔑。我的青睐，曦儿她恐怕连在脑中过一过都觉得浪费时间吧。
阿福从敬事房回来，发觉气氛不对劲，再看一眼大致情况，悄悄在我耳边劝道：“皇上，您先消消气，千万别冲动呀。”
我气得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曦儿也不肯开口，眼看双方僵持不下，宫人们大多很有眼力见地躲开了，也只有阿福还能大着胆子试图劝解一二。
我倒是有心缓和气氛，然而实在不知要从何说起。我的心上人，她千方百计要把我推给旁的女子，恕我境界还未达到超凡脱俗的地步，还做不出拍手叫好的违心之举。
指望曦儿主动与我和解显然不现实，今日我本就是想来找找与她和解的机会的，三句话没说便又惹恼了她，此番我与她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和解了。
等到一年半载以后，曦儿还会属于我吗？边关战事近期似乎和缓了一些，宇文轩也没再往京城传战事吃紧的消息，待他料理好边关事务，应当很快就有可能回京。
如此看来，我与曦儿竟此生都无和解的机会了。我低垂着头，悲从中来，心里更加难受。我向来想问题比较悲观，再联想到此生我与曦儿见面的机会恐怕都很少了，不知不觉眼里竟蓄满了泪水。
在此紧要关头，一个关键性人物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凤锦宫大院门口：“皇嫂，我回来啦！咦，皇兄你怎么也在？刚好刚好，快来见见母后！”
我听出是皇妹赵淇的声音，一想到母后也回来了，立即趁人不注意接过阿福递来的手巾胡乱擦了擦眼泪，以免被母后和赵淇瞧见。
赵淇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勾着曦儿肩膀到一边说话去了，母后本来也想先去见见许久未见的儿媳妇，路过我身旁时，她着重在我脸上看了几眼，忽然停住了脚步。
我唯恐脸上仍有眼泪没擦干净，心里一惊，急忙掩饰道：“哎呀，外面这风好大呀！”
母后：“风再大也不至于连你都吹跑了吧？”
我：“？？？”转过脸疑问地看向阿福，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情况？”
阿福善解人意地走上前替我解围：“启禀太后娘娘，皇上连日念叨着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早日回宫，今日忽然见娘娘归来，想必一时兴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才会手足颤抖无法自控。”
我低下头看了看手脚，果真在微微颤抖，应当是方才急怒攻心所致。原来我刚刚在曦儿面前，便是这样的形状吗？
若真是如此，我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对着曦儿如此失态，也难怪曦儿看不上我了。毕竟宇文轩是上过战场见过世面的大将军，遇事必定处变不惊镇定自若，两厢对比之下，我又输得彻头彻尾。
我这下更无心情应付母后的唠叨，母后大概也看出我情绪不佳，问了我几句也便放我离开了。
我一面往龙潜宫走，一面担心曦儿是否会对母后和赵淇说些什么。自她嫁给我以来，我们之间的秘密一直都是无人知晓的，只有我们两个心知肚明，连阿福都不是很清楚。万一曦儿情急之下让别人知道了什么，我挨母后训斥事小，母后责怪曦儿心猿意马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