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一时沉默, 楚稷眉心一跳,手里的书就拍他头上:“这么点事,你猪脑子啊?”
“下奴愚笨……”张俊瓮声瓮气, 心里却服揶揄——怎么怪我猪脑子呢?皇上您和顾鸾天天抬头低头, 还知道她喜欢什么, 您才……
——作为一个忠仆, 张俊憋住了没往下腹诽。
正了正色,张俊摸索给他出主意:“顾鸾姑娘平日紫宸殿当值, 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所以谁也说出什么, 就连与她最亲近的方鸾歌也只能说些衣食上的小偏好, 好备做生辰礼。但下奴觉得, 正式因她宫的日子一天天的差多, 您妨借生辰带她出去走走?您看,去年秋狝您赏了她一匹马, 她阵子就挺高兴的?常要去找马玩。前几日去上元灯会, 虽是当出了孔肆一案惹得快, 可回宫的时候, 下奴瞧她也是笑的。”
这话倒给了楚稷思路。楚稷一想,好像是么回事,也是这么个道理。
宫里的日子, 莫说顾鸾, 就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也时常觉得单调乏味。听曲听戏一类的事做多了也腻, 远及出宫转一转来得畅快。
只是若要出宫,他还需像上元节一般寻个由头。否则若只说是为她的生辰,恐怕仅六宫要瞩目,她心也要紧张。
他想让她紧张。他只想看她他身边高高兴兴的, 他想成为她的烦心事。
万幸,顾鸾的生辰是一月廿八。廿八之后过天便是一个大日子——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又称农事节,民间的农户要像龙神祈福,求得一年的风调雨顺。天子也要行春耕礼,还要去庙拜一拜,以祈国泰民安,五谷丰登。
这便是离宫的现成由头。
楚稷于是挑了个顾鸾当值的日子,召来了钦天监的人,开口便先道:“宫祈福多是去太庙祈福,亦或是去京的万昌寺拜佛。但这二月二龙抬头是为农事,朕听闻京郊有个龙王庙香火极旺,颇为灵验,你们钦天监可曾听说过?”
钦天监监正一听就道:“臣略有耳闻。”
百姓以农户居多,龙王庙并少。京郊的一处建南面的山上,山下以北数里皆是农田,自然香火既旺。
楚稷点点头:“今年朕有意去这龙王庙拜上一拜,顺路看一看沿途百姓过得怎样,你看如何?”
监正听心想,这自是好事啊。
便一揖:“皇上圣明,臣这便与礼部的诸位同仁一同安排。”
却听皇帝又说:“可太庙与万昌寺也还是要去的,又还有春耕礼,放二月二当日怕是来及。朕也想闹得阵仗太大,搅得百姓安。这样吧,这龙王庙朕早几日先去——就正月廿八吧。你们必安排人随驾,只替朕备好祈福用的经文符咒便可。”
监正直听得心下深赞圣上体谅百姓,深深长揖:“ 诺,臣必定为皇上办妥。”
“好。”皇帝衔笑,“还有桩私事,也交由你去办。”
监正听得一怔,继而喜自胜。
为人臣子,能事上为君主忧,乃是内之职。能有私事托付过来,才是殊荣。
又皇帝压音:“你近前来。”
钦天监监正便躬身上前几步,至御案边,皇帝的示意下附耳过去。
听得几句耳语,他微微露出讶色,禁住与皇帝相视一望。
只面前年轻的帝王满眼期待望他:“能办好吗?”
“……”监正闷了一瞬,沉声,“能。”
“就好,去吧。”
紫宸殿后的院子里,顾鸾掐指一算,有几日便是生辰了。上一世里,她有大半辈子太意生辰,后来到了御前与楚稷熟络起来,他倒愿意为她备一份礼,连带后宫嫔妃、皇子主们也愿为她备上一份。
但现下,他好像还知道她的生辰。
自除夕日同赏烟花,她知晓他她有几意,多少有些盼这个生辰能有些同。可思来想去,她又好意思跟他说她的生辰快到了。
听来就像她跟他讨东西一样,她开了口。
顾鸾为犹疑决了几日,最后觉得,罢了,他既知道,她如告个假自己过去。这一世她是为他而来,可归根结底也是想让自己畅快一把,便该自己好些。论他知知晓她的生辰,她得高高兴兴过,能把喜怒哀乐全系他身上。
她想好了,等到正月廿五。只消他正月廿五之前没说什么,大抵就是并知晓她的生辰了,她就这日的晚上开口告假。
可到了廿五这日,顾鸾却是晨起刚进殿就听他说:“阿鸾,廿八随朕出宫一趟。”
廿八?
她禁心头一喜,猜想他或是知道了。
又听得他继续说:“咱们去南边郊外的龙王庙看看,跑跑马,你带上柿子。”
这听来实只是去外头消遣的。
顾鸾欣喜漫开,面上勉力压制,状似平静问他:“怎么廿八要去龙王庙?”
“二月二快到了啊。”楚稷含笑,“朕听说京郊有个龙王庙灵得很,就想去看看。可二月二当日事多,怕是忙过来,咱们就早些去吧。”
“……”
哦。
顾鸾心底的万般喜悦如同遭了一盆冷水,哗被浇灭下去。一时间她甚至有些委屈,忍住想跟他说日是她的生辰,话到了嘴边却又忍住了。知是好意思还是赌气,她忽而怯懦,觉得这个口终是开得。
冷宫之,倪玉鸾打从入了这道宫门起,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只为皇上一面。
她坚信皇上只是被顾鸾蛊惑了才会么无,无到日肯她就发落了她。
若她还能得圣颜,事必定还有转机。
然后,她的哭闹却是无人理睬的。冷宫里的宫人个个冷面冷心,虽并会遭了废黜的嫔妃动辄打骂,却可以因为厌烦变法给她们穿小鞋。
所以她的哭闹换来的便是馊饭单衣。样的日子若放从前奴籍时,倪玉鸾忍也就忍了。可所谓“由奢入俭难”,她既尝过了锦衣玉食的好处,又哪还受得了这些?
为了换得一口好饭,倪玉鸾终是服了软,低声下气去求管事姑姑要计较她的懂事。管事姑姑却是冷笑:“我瞧你是懂事,若然也能被送到这里。”
这话说完,管事姑姑转头就走,下一顿送到她跟前的饭还是馊的。
倪玉鸾无计可施,矛盾三,转头去求了冷宫里的管事宦官。宦官才刚过三十,却生了张气横秋的脸,一张口牙是灰黄的,打量她时,污浊的眼睛里却隐约有些光。
倪玉鸾知道,自己到底生得好看。日她将心一横就豁了出去,任由宦官将她抱怀里上下其手。
样的举动,虽隔衣服她觉得恶心,但得笑脸相迎。待他尽了兴,她下一顿的饭食就是鲜的了,而且有菜有肉,还有两块冷宫里难以得的点心。
这样的日子,倪玉鸾度日如年熬了好一阵。直到上元节天,管事姑姑突然进了她的房间,犹是冷张脸,却跟她说:“你也算命好,今上的废妃就你一个,宫里的人还顾得上你——喏,这是仪嫔娘娘边吩咐关照的,你放心用吧。”
倪玉鸾怔怔看去,一方托盘里盛一饭两菜,另还有一小碗汤、一小碗汤圆。清素的兰花白瓷碗是宫人们惯用的样式,却比冷宫里的粗陶碗知讲究多少。
自这天开始,她就去找管事宦官了。人占便宜倒来主动找过她,可她闭门,他倒也敢用强。
她以为仪嫔发了善心,这样的好日子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可眼下也就过了最多十天吧,好饭好菜突然断了,送来的饭食又是馊的。
倪玉鸾硬撑捱了两顿,终是忍住去问管事姑姑,管事姑姑冷言冷语只说:“咱原本也是奉命办差,仪嫔娘娘关照到了,咱就给安排上。如今边没了动静,咱也好去问,也犯上自己贴上这点子俸禄为你置办是?”
这么几句话,就把倪玉鸾堵了回来。踟蹰三,她度去敲了位的门,可他却因为她前些日子的冷淡来了脾气,她又凑过来,索性皮笑肉笑要她就范。
倪玉鸾被他吓了。她知道自己已难有什么好出路,可让她去委身伺候这样一个太监……她也是万万横下心的。
宦官知她逃出去,便也急,只呵呵笑让她自己思量。她逃也似的离开他的住处,刚出院门,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呜呜咽咽往回走,直恨自己够狠。倘日砒霜的量足一些,一举要了顾鸾的命,一则反倒未必能查到她身上,二则大了她一命换一命,反倒必吃这个苦头。
倪玉鸾哭哭,有个宫女凑了上来:“您就是从前的倪婕妤吧?”
倪玉鸾转过头,宫女笑道:“您是当过主子的,是金尊玉贵的人,何必跟王计较?其实要奴婢说,您还是该回后宫去,就该留这腌臜方。”
倪玉鸾听得又落下泪来:“皇上亲自下旨废了我,我如何还回得了后宫去!”
宫女又说:“就是回去,被废了嫔妃凭借家世倚仗,送出宫去安度余生,也是没有先例。”
倪玉鸾拧眉:“可我也没有家世倚仗……”
宫女笑起来:“您没有,可宫里有的是人有。奴婢说句敬的话——几位高位娘娘眼里,谁也差您这几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