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微张了张嘴怔道:“……替吸毒血?”
岑雪卉解释道:“眼下的毒大部分都聚在肩膀伤处, 如若到毒素全部渗进全身,那便是神佛也回天乏力了。这毒血积聚,光用手挤怕是难以挤干净, 用嘴吸。”
“吸毒血之人冒自己也中毒的风险, 且这事需与肌肤亲, 你与是夫妻, 这事当然由你来做比较合适。”
“……”嘉禾所有的话都被梗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这地方的人跟她与沈云亭非亲非故,能帮到这已是仁至义尽。
她也不是没沈云亭肌肤亲过, 别说前两世, 就是这辈子也早被沈云亭这个混蛋轻薄过好几回了, 她还介意什么。
眼下又没有其人在, 她做过什么, 只有她岑雪卉知道。岑雪卉从不是多嘴之人。
嘉禾思及此, 一闭眼一咬牙应道:“好。”
救人紧, 吸就吸吧, 沈云亭不会知道, 其人也不会知道。
岑雪卉对嘉禾道:“你随来。”
几个村民帮将嘉禾与沈云亭搬进屋里,随后退了出去, 只余下嘉禾沈云亭以及岑雪卉三人。
岑雪卉吩咐人准备好清创用的药酒热水刀。
一切准备就绪,岑雪卉问嘉禾:“夫人口中可有破损或脓肿之处?”
嘉禾摇了摇:“没有。”
“那便成。”岑雪卉语调平稳清冷, 透一股行医已久的老成,“一会儿听的话行事。”
嘉禾点应允。
岑雪卉走到沈云亭身旁,先在刀身上擦了药酒, 又用火将刀烧热,此做一为祛毒,二为止血。
随后岑雪卉用刀,小心割去沈云亭肩膀上的烂肉, 一边割一边若其事地道:“昏成这样,也觉察不到疼了,倒是省了碗麻沸汤。”
“……”看岑雪卉娴熟沉的割肉技巧,嘉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烂肉割尽后,岑雪卉将药酒递给嘉禾,道:“夫人先用药酒漱漱口,然后替你夫君将外边一圈黑血全吸出来便可。”
嘉禾照岑雪卉的话,仔细漱了口,坐到沈云亭身边,低靠近的伤口。
沈云亭的眼睛紧闭,眼睫一不,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白透如纸,薄唇紧抿,精致的脸上毫生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沈云亭。
“活下去。”嘉禾在耳边小声道了句,随后将她的唇贴在的伤口之上。
绵软的唇瓣与沈云亭的肌肤贴合,嘉禾重复了好几次吸吮的作,将从沈云亭伤口吸出的黑色毒血,吐到外边,直到她吸出来的血重新变成红色为止。
……
吸完毒血,岑雪卉给沈云亭上了止血的药粉,替包扎好了伤处。又去厨房端了碗煮好的绿豆汤给嘉禾。
“千万别把身上的毒过给自己,先用药酒漱漱口,再饮一碗清热解毒的绿豆汤。”
嘉禾再次用药酒漱完口,歇息了一会儿,将岑雪卉给她的那晚热乎的绿豆汤给喝了。
岑雪卉处理完沈云亭的毒伤,又帮嘉禾看了腿伤。岑雪卉边替嘉禾上金疮药边道:“你这脚伤看可怕其实不怎么严重,又提前止了血,问题不怎么大,每日早中晚换一次金创药,过个一两日便能自己走路了。”
她说完,又从院里捡了一根粗/长的树枝递给嘉禾道:“你现下行不便,先用这树枝当拐杖。”
“好。”嘉禾接过拐杖,对岑雪卉道,“多谢。”
“不必客气。”岑雪卉清清淡淡地露了一个笑,“是大夫,大夫的本职便是治病救人。谢是不必谢了,只期望你能好好遵医嘱就成。”
嘉禾望了眼在床上闭眼不醒的沈云亭,应道:“您尽管吩咐。”
话音刚落,岑雪卉将配好的药包交给嘉禾,嘱咐道:“中的这毒毒性霸道,待会儿你将这副药三碗水煎成半碗,给服用,一晚上喂两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先替煎药去吧。”
嘉禾接过岑雪卉手里的药,又问:“可这副样子,怎么喝药?”
岑雪卉眉一挑,指了指嘉禾微张的小嘴,干脆利索道:“嘴对嘴喂给你夫君。”
嘉禾:“……”
“能不能撑过来就看今晚了,身上的毒会带走人身上的热气,今晚会很怕冷,你需整晚守,别让冻。如若今晚能熬过来,便能慢慢痊愈。如若不然,你准备好棺材吧。”
岑雪卉话说直白,嘉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世的沈云亭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并且三番四次救她于危难,她不想死。
是为救她受的重伤,如若因此死去,嘉禾想她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知道了。”嘉禾应下了。
岑雪卉看完嘉禾的腿伤,又去给在门外的其村民看病。
嘉禾拄拐杖捧了药包去灶台附近取了药罐开始煎药。这药闻味苦,嘉禾将药材分次放入药罐之中,从干净水缸里舀了三碗水倒入罐中,大火煮开之后换成小火熬。身体的记忆快于脑子,这一套煎药的作她很熟练。
前世自她沈云亭定下婚约后,沈云亭风寒的药也,治胃疼的药也,全是她亲自熬的。仿佛彼此人生的点点滴滴都有对方的影子。
嘉禾守在煎药炉子前盯炉子出神,她想沈云亭毒发倒下前对她说的那话。说从来都只喜欢嘉禾一个人。
既如此为何第一世生死攸关之际,救的是银朱而不是她?
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两样?论有什么理由,在那一刻,心中想救的人是银朱。
嘉禾心里开始闷闷地发疼,自重生以来她一直不停回避这件事,她不是个坚强的人,从绝望中走出来需花很大力气。
嘉禾伸手拍了拍脸蛋,让自己清醒过来,她长吁了一口气,告诉自己那个放弃她的沈云亭已经不在了。
现下躺在病榻上需她照顾的,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沈云亭。
嘉禾安下心来,专心守药炉子,直到三碗水熬成了半碗。她用帕子包住滚烫的药炉边,将熬好的药倒在碗里。
端药一拐一拐缓缓走到沈云亭身前。
沈云亭的薄唇紧紧闭,干裂而惨白。嘉禾伸出指尖在唇上点了点,她待会儿将药汁送进的口中。其实她主亲口勿沈云亭的次数很少,撬开的齿关的次数几乎没有。
第一世每回沈云亭口勿她的时候,总是侵入她口中肆意掠夺。她被撩情浓想回口勿,试探去挑开的齿关,却总不让她如意,紧闭齿关,仿佛在与她之间竖起了一道壁垒,时刻防她破壁而入。
第二世又是羞怯别扭的,彼此试探靠近,那道壁垒却仍在。
然而今生的沈云亭前两世的都不一样,是热切渴望她的,今生两次口勿,开唇启齿邀请她,倒是换做她不愿顺的意了。
嘉禾抿了抿唇,捧起药碗饮下一口药汁,随后低下唇贴上的,探入其中,将药汁缓缓送进口中。
起先嘉禾心里还有别扭,连喂了几次,心里的别扭便少了。
这与口勿不,她只是为了救。
约这样子喂了十几次将半碗药喂完。嘉禾拿起干净帕子替沈云亭擦拭干净嘴边残留的药渍。
她怕苦,喂完药便赶紧问岑雪卉了佐药的蜜饯,不停往嘴里塞蜜饯子。
恍然间她忆起第二世成亲后的第一天,她病了不肯喝苦药,那个从第一世重生回来的沈云亭别别扭扭地喂她喝药。
她怕苦吃起蜜饯来从来没有节制,沈云亭便叱她,说她咳嗽还吃那么多蜜饯,这是不想病好了,让她别总那么贪甜。
那话明明听凶巴巴的,可却慢慢是关切,漾开限温柔。
嘉禾的眼泪珠子不停地从眼眶掉下来,她用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察觉到了一件事。
原来深深爱的一直都是前世那个与她共历风雨多又成亲守在一起,共经历过数心酸也曾有过彼此有过一丝甜蜜温存的沈云亭。
恨的也是那个沈云亭,那个与她守过缠绵过最后却放弃她救了另一个女子的沈云亭。
只有对那个人爱恨都深刻到骨子里,所有爱恋全都给了那个隔世的人。
所以她没办再去爱别人,骆远也好,李询也好,今生的沈云亭也好。
她对眼前这个沈云亭,仅仅只剩一点点对这具名叫“沈云亭”躯体残留的牵绊,没有过多其余情愫。
当嘉禾认清这一点后,一时间五味杂陈。她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前世那个沈云亭,这既让她兴解脱,又让她的眼泪不停地流。
一直昏死在床上的沈云亭忽迷迷糊糊咳嗽了几声,闭眼,白皙的脸上全是冷汗,惨白地唇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
嘉禾从纷乱思绪中醒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抹掉眼泪,走到沈云亭跟前,俯下/身将耳朵凑到唇边,只听迷迷糊糊一遍又一遍地叫唤:“冷,冷,嘉禾,冷……”
嘉禾忙伸手进被子里探了探手的温度。
的手凉透了。
岑雪卉说过,今晚沈云亭会异常怕冷。
若是今晚没有撑过去,那便没活路了。
嘉禾拄拐杖艰难地抱了床被子过来,给沈云亭严严实实盖上压实。
可沈云亭还是一个劲地喊冷。
嘉禾又伸进厚厚被褥探了探沈云亭的手。
比方凉了几分。
嘉禾急拄拐杖去寻了岑雪卉,将沈云亭的情况告诉给了岑雪卉,又询问道:“有没有药能缓解这症状?”
岑雪卉比嘉禾镇定许多,她道:“中了这毒就是会这副样子,药可以缓解。”
“那这副样子不紧?”嘉禾问。
岑雪卉叹了口气回道:“如若受不了冷,撑不到明日早晨……”
她看了眼嘉禾急失魂的模样,思索了一番,对嘉禾道:“药庐库房里有炭盆,你不若放在房里试试,另外再灌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替暖身。若是连这都没有用,那便只能……”
嘉禾忙追问:“只能什么?”
岑雪卉脸上起了一层赧色,她先问了嘉禾:“现下醒过来了吗?”
嘉禾点:“似乎有了意识,只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醒了便行。”岑雪卉继续方停下的话道,“如若炭盆汤婆子都没用,那便只能用肌肤之亲来生热了。”
嘉禾没听太懂,什么叫以肌肤之亲来生热,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炭盆汤婆子都没用,那便意味靠外力将热传给。如若靠外力不行,便只能让自发生热。”岑雪卉道,“夫妻之间肌肤接之时,身体便容易生热。”
岑雪卉瞥了嘉禾一眼:“你们是夫妻,这你总该懂吧?倒也不必真做什么,现在的身子也撑不住折腾,只需点到即止便可。”
嘉禾沉默点承认。
她自然是懂的,她沈云亭成了两辈子的亲,在那回事上处格外好。
只这最后这个方,她实在不愿用。
嘉禾先去药庐库房寻了炭盆过来,将炭盆放在离沈云亭躺的床不远处。
秋日的夜虽尚算凉爽,但屋里生了炭便觉闷热慌,嘉禾额上沁出细密的汗,脸颊也因闷热而泛层红。
然而沈云亭的手依然冰凉凉的,嘴里不停地喊冷。
炭盆没用,嘉禾又忙去灌了汤婆子塞进沈云亭被窝里。
她期盼沈云亭多少能好一点,可事与愿违,沈云亭依旧喊:“冷。”
嘉禾想沈云亭还有力气说话,应该还能撑下去,可渐渐地连冷也没力气喊了。
嘉禾探了探沈云亭的体温,手一触到沈云亭便吓了一跳。
快凉透了。
只剩下那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