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疼自手背上伤口蔓延而上直达心口, 沈云亭面色略发白，她身蹲，轻轻抬手替她套上秀鞋。
避开先话头, 只淡笑着对她道：“天色不早了, 我送你回永宁侯府。”
这之后是久久沉默。马车载着两人拐东街, 停永宁侯府门。
沈云亭先马车, 伸手去扶嘉禾。嘉禾绕开手，扶着马车车壁从侧边慢慢。
“欠大人恩情, 我会还。”嘉禾垂首疏离道, “如有什么力所能及, 我能帮到大人事, 大人尽可直言。”
她一定要将们之间分得那么清楚, 扯得那么干净, 连一丝情分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
沈云亭抿唇, 看了她久, 才道：“我要小酥饼。”
嘉禾迷惑：“小酥饼？”
黄昏夕阳映照沈云亭侧脸, 粉饰惨白脸，朝她挤出一个笑：“你做一块小酥饼给我, 从此你什么都不欠我了。”
嘉禾：“就这么简单？”
沈云亭：“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也是最难得。
嘉禾答应了：“好, 一会儿我派人送去少傅府。”
话毕，嘉禾转身头也不回朝永宁侯府府门走去。
沈云亭出叫住她：“嘉禾。”
嘉禾脚步一顿：“大人还是唤我程姑娘吧，我比较习惯。”
沈云亭不甘, 偏又叫了：“嘉禾。”
嘉禾微叹一，不再为停留，径直往府门走。
“走。”沈云亭，“嘉禾。”
无人应。
“程姑娘, 求你。”喊道。
嘉禾闭了闭眼，转过身面对着沈云亭。
沈云亭走上站到她跟，十七岁已比她高一个头，低头似要吻上她。
嘉禾眼睛平静似水，微微拉开与距离，问：“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嘉……程姑娘。”沈云亭扯出一抹苦涩笑，“我想告诉你，我好像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了。”
嘉禾偏软音带着冰冷语调：“你懂得怎么喜欢一个人，与我无关。”
“与你有关。”沈云亭强硬道。
“我看着你高兴，我心里开心。”沈云亭幽黑眼眸极认真看她，“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永远高高兴兴，过得好。”
嘉禾神色未变：“所以呢？”
沈云亭眼底隐隐生出渴望，回道：“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会高兴，我会尽全力。”
嘉禾失笑：“你想让我高兴？”
沈云亭：“嗯，只要你告诉我，我拼……”
未待说完，嘉禾道：“那你离我远点。”
沈云亭话音一滞，眼睫微颤，所有想倾吐而出爱意都吞回嗓眼。
嘉禾：“只要不用看见你，我就无比欢喜。”
她话音不带一丝情绪，却刺得浑身都疼。
沈云亭默了好半晌，低问：“你真一眼都不想见我吗？”
“真。”嘉禾诚恳道，“真。”
又确认了一遍：“只要看不见我，你就会高兴？”
嘉禾轻柔笑了，告诉：“会。”
这“会”如利刃一般刺入心门。
终是她面低了头，隐忍回了她一个笑：“好。”
那一之后，不再看她，转过身背对着她。
永宁侯府大门再一次身后阖上，一言不发回了少傅府。
白子墨正抱着自家小闺院玩，见沈云亭门一脸丧气，见怪不怪，顺口嘲笑了句：“又被赶了？活该。”
“嗯。”沈云亭难得理了嘲讽，“活该。”
白子墨愣住。
沈云亭已走到白子墨身旁抱起了小闺。
小孩三岁样子，轻轻，抱起像一团棉花。
原小孩子抱起是这种觉。
白子墨从沈云亭手里把闺抢了回，莫名其妙看：“你做什么？把我儿还给我，你不是最讨厌孩童吗？”
小闺听不太懂大人们说话，她眼睛圆溜溜，躲自己爹爹怀里咯咯笑，又伸出小胖手去抓方才抱她那个叔叔大手掌。
温暖绵软触自手心传，沈云亭会心一笑，却忽觉怅然若失。
原本也许有个儿。
有爱妻子。
也可以像常人一样有个家。
沈云亭朝白子墨道：“早回去，多陪陪你家夫人。”
白子墨睁大了眼：“你吃错什么药了？”
沈云亭自己是个办公狂，对自己严谨苛刻，对属亦是。平不把拖到半夜三更，压榨完所有价值都不让人回去。
今竟然这么早就放人，放人理由竟然是要多陪陪家人。
白子墨大惊，天知道因为跟着沈云亭混，总不着家，挨了夫人多少顿鸡毛掸子。
白子墨合理怀疑沈云亭是想借此扣工钱。
却听沈云亭道：“个月给你涨工钱。”
白子墨：“……”
白子墨捏了捏自己大腿，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忙道：“说出口话不许反悔！”
“不反悔。”沈云亭回道。
是该多给白子墨一，毕竟两世死后，想除了白子墨，没人会替收尸。
又加工钱又放回家，碰上这等好事，白子墨乐颠颠抱着儿立马走人。
少傅府院又安静了。
沈云亭一直站门，站到夜深，直到有人扣响了少傅府门。
立刻上开了门。
嘉禾身旁婢流月提着篮子过。流月道：“姑娘让我把这篮小酥饼拿给少傅大人您。”
沈云亭从流月手里小心接过篮子，道了句：“多谢。”
流月躬身回了一礼回去复命了。
沈云亭掀开盖篮子上布，嗅到小酥饼熟悉香味，眼微酸。只因为篮子里小酥饼没有加葱。
小酥饼香脆热乎，舌头尝不到味道，从不知道嘉禾做小酥饼是什么口味。
可当小酥饼入口那一瞬，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小酥饼是什么味道。
入口是甜，回味却是苦。
***
程景玄夜深从军营操练完回府，才知道嘉禾因为误食了蟹膏发了病，差点吓得魂都没了。
幼时阿妹曾因食蟹昏迷不醒，过后爹爹吩咐永宁侯府永不食蟹。
此事只亲近之人知道，为是保护阿妹。
爹爹朝中有政敌，恐防人故意设计害阿妹性命，这才未将此事外传，只自家人留心着阿妹平饮食。
她自己也极小心，从未出过岔子。
未曾想今却差点出事，自责自己未提将这事告诉玉筝。
“若是我提想到此事并告诉玉筝，阿妹你不会遭今之罪。”
“阿兄，这与你无关，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程景玄叹了口气，幸好嘉禾没出什么大事，只需休养时，三个月内忌吃辛辣和酒水可。
程景玄道：“说起此事多亏了沈，若不是有，你今怕是凶多吉少了。怎么也得好好谢谢。”
嘉禾侧过头：“谢过了。”
程景玄“哦”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说，沈痴迷自家阿妹，以那厚脸皮不择手段死皮赖脸那个劲，如今喜欢阿妹人又那么多，沈四面环敌，怎么可能放过这次阿妹身边邀功机会，怎么也要趁机守阿妹身边刷刷脸。
程景玄环顾了一圈四周：“沈人呢？怎么不见？”
嘉禾顿了会儿，眼眸微垂，回道：“不会再了，我把赶走了。”
程景玄对此一笑置之，沈不会再了，怎么可能？她家阿妹从又不是没赶过，还不是照样屁颠屁颠凑到阿妹跟。
这样人，一旦用了心，就是死心塌，赶是赶不走。
程景玄如是想，却未料到，连着过了两个半月，太子派人送了十多回礼，骆远了不几十次，就是不见沈云亭身影。
从每早出晚归都能大门口碰到蹲守着想见阿妹一面沈云亭，如今见不到了，倒是开始有不习惯了。
连骆远也道：“小禾苗，沈大脸好久没了吧？”
嘉禾手里捏着小酥饼，微微一愣，低头弯眉笑了：“那挺好。”
以后再也不会同纠缠了。
夏末秋初之时，程景玄带了一个消息。
听闻长公主正替沈云亭议亲。
这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大邺男子成亲早，像沈云亭那样年纪做了爹也有。
沈云亭仪表堂堂少年有为，十七岁殿试独占鳌头，又是那样身份，若想娶，自然有是姑娘上赶着要嫁给为妻。
嘉禾听了消息只笑着道了一句：“这是好事。”
夏末夜里，蝉鸣依旧，嘉禾躺卧榻之上，侧头望向窗外明月，眼睛里滑出泪水染湿了枕头。
她眼泪无关情。
只是觉得，两辈子她拼尽全力得不到东西，换作另一个人却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能拥有了。
茫茫尘世，没有谁能永远都称心如意。时光不会停歇，没有谁永远都会为另一个人停脚步。
她如此，沈云亭亦是。
过了几，永宁侯府收到了沈府送帖子。三后，长公主生辰宴，邀永宁侯府赴宴。
嘉禾不怎么想去沈府赴宴，本想以身体不适推脱一，无奈阿兄这几军情紧急，连着几都需宿军中无法往。
京中还没人敢不给长公主面子，更何况长公主还是玉筝亲姑母，纯仪皇后死得早，玉筝从小同长公主关系深厚。
阿兄与玉筝世蹉跎，这辈子终于有了好结果，永宁侯府若是想尚公主，长公主面子不得不卖。阿兄请托她代去，嘉禾应了。
长公主生辰宴当，玉筝一早到永宁侯府寻她，两人坐着马车结伴去了沈府。往沈府路上，玉筝提起了几发生沈府一桩事。
长公主想聘定公府嫡姑娘为媳，遣人请人家姑娘去沈府饮茶。定公府嫡姑娘聪慧贤良，人家姑娘也倾慕沈云亭才貌，自是愿意过去相看。当随定公夫人一道去了沈府。
谁知那沈云亭一点面子也没给长公主，一整连个人影也不见，长公主连着去请了三次，沈云亭才派了府上白先生过相看。
长公主本想推脱说是因为沈云亭公务繁忙之故，才没亲自相看。结果白先生一到沈府照实将沈云亭意思给传达了。
不娶。
长公主想稳住定公夫人和嫡姑娘，当自贬一番，说她家云亭没眼神差，这么聪慧姑娘错过了是没福。
沈云亭似乎早料到长公主会如何推说，早让白先生带了话。
说只喜欢不聪慧。
嘉禾：“……”
这话当得罪了定公府，还把长公主气得够呛。沈云亭原本是重贵眼里香饽饽，所有人都盯着这桩亲事能不能成。
那沈府发生事不知怎走漏了风。沈云亭不好相与名传了个遍。连定公府都不放眼里，何况其人。
那原本有心思人家，得了消息暂歇了要与沈云亭结亲心思。自家儿子亲事一没了着落，可愁得长公主多长了好白头发。
小话唠玉筝说了一路，快马车到了沈府大门。沈府门熟悉镶金匾额映入眼帘。贴着“寿”字红色灯笼高挂府门两侧，门宾客如云，一派热闹景象。
人皆是景中达官贵人，了马车有仆从上引客人入府。嘉禾同玉筝随着仆从穿过长廊到宾客席上。
嘉禾久违沈府见到了沈云亭。席面上一片喧闹，唯独沈云亭坐角落寂静无。
一言不发正敛眸饮着茶，似察觉到她了，举着茶盏手微微一颤，茶水溅了出。
嘉禾正想着坐得离远一，沈云亭倒是比她还自觉，见她了直接起身走人，一眼都不多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