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其他同学还在王刚强姥爷窑里谝闲时,老张已走到回家的路上了。走小路5里,上峁、下坡、跨沟再上峁。闭着眼睛老张都能走回去,他从小走到现在,路上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
7月的太阳晒的特毒,下午还要往烟炉里装烟叶,这是第7炉烟,大概在烤炉,今年的烟叶就烤完了。全家9口人一年的花销就指望它了,老张盘算着,自己毕业了再不用家里负担了,6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秋季报名的学费.....想到这。他小心的又把人事局给的联便函拿出来再仔细的看了一遍,上面写着每月工资5元;7月份,发半个月工资17.5元。这17.5元加上平常弟弟妹妹挖的零碎药材,卖了就够学费了,今年秋季报名妈就不用在愁了,再也不用看亲朋的颜面了,老张想的心里美滋滋。
今天走的快,已到了望子河边。望子河,绕望子村流过,望子村过去叫王子村,村里有个王财主,河流两岸有几百亩的好台地,都是王财主家的,王财主连生了9个女,没有儿。有一年夏,村里来了一个喇嘛,王财主求喇嘛指点,能否生个儿子,喇嘛要王财主随他到河边去看看,在河边王财主看见过河的人都要脱鞋挽裤。王财主顿悟,喇嘛是要他修个桥善渡。
桥修好后,当地人吧这个桥叫--望子桥,河也随桥改为望子河,如今这个村也叫望子村,财主如愿也生了个儿子。这些老张都是听爷爷说的。
如今,望子桥旁还有一个比碾盘大的圆柱石头,当地人叫它喇嘛石。传说,喇嘛就是站在这块石头上,点化财主的。不管再大的洪水,都淹不了喇嘛石。
又饿又渴的老张,在河边洗了吧脸,双手掬了河水就喝,坐在河边的石板上,掏出早上走时,在笼盖底下拿的个馍吃起来。
再上一个山峁就到家了。老张轮着伴了自己七、八年,上边引着“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黄挎包,边走边想,什么时候能像王刚强一样当个文书,那多神气。论学识,班里还没有他服气的。农民根的他,读了不少的书,延安校不大的读书室里,天天都有他的影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书。第一次看了外国书:《牛虻》、《红与黑》、《源氏物语》、《物种起源》......对喜欢的杂文,《归去来辞》、《卖炭翁》、《师说》、《出师表》......背得烂熟。当读到黄宗羲《原君》里写的:“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的句子时,老张想:“毛主席语录里,自私自利,这句话可能就是来自《原君》里的。”
最讨厌数学的他,能把徐迟的《歌德巴赫的猜想》背下来,山里娃第一次看到徐迟的报告文学时震撼了,他对徐迟的文采太爱了,至于陈景润研究的1+1=,或+1=对于他来说没有一分钱的用处,还不如他向往的,半个月工资17.5元实惠。这大概就是《原君》里;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的真实写照。
五岁时的老张,当赤脚医生的大,就让他背中药《湯头歌》,不识字,溜口歌,当背到“七宝美髯丹”里有句:“菟丝牛膝茯苓俱”时,他怎么都想不通“兔子,牛膝为什么要让富玲锯呢?其他娃娃不能锯吗?因村里有个小女孩和老张一般大,名字叫富玲,常在一起给猪寻草,打瓦、丁拐,是要好的玩伴。不认得字,有加之地方方言重,让老张几年都困惑不已,又一直都不敢告诉富玲那句“兔子,牛膝富玲锯。”直到上了学,识了字,才知道了意思。解了他多年的惑
家里窑洞墙上糊的报纸,老张一有闲就看上面的字,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上七年级时,全县统考,语文考题上有一个填空题是“毛主席给——的一封信,——诗很值得一读。”这个填空题在全县统考中,只有一个学生填对了,那就是老张。这是带语文课的潘老师,从县城改卷回来在班上说的。那年月在农村要看有文字的东西太少了,几乎没有。
在家吃饭时,端着碗的老张总是一边往口里扒着饭,脚在地上不停的挪着,眼睛盯着墙上的报纸,上边的内容翻来覆去,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每看到老张这样,妈总是说:“坐下吃把,立下吃长脚,你是个小子,要是个女子大脚将来都嫁不出去。”
过年墙上糊的报纸,不出正月,老张就能把报纸上的字看完,看见标题,就能背下内容。所以,考试时,当他看到那道填空题,立马想起自己窑里水缸前的墙上糊的《人民日报》头条上登的:“毛主席给陈毅的一封信,....,李贺诗很值得一读。”为此,学校还给老张发了本复习资料,作为奖励。附原文:
毛主席给陈毅同志谈诗的一封信
陈毅同志:
你叫我改诗,我不能改。因我对五言律,从来没有学习过,也没有发表过一首五言律。你的大作,大气磅礴。只是在字面上(形式上)感觉于律诗稍有未合。因律诗要讲平仄,不讲平仄,即非律诗。我看你于此道,同我一样,还未入门。我偶尔写过几首七律,没有一首是我自己满意的。如同你会写自由诗一样,我则对于长短句的词学稍懂一点,剑英善七律,董老善五律,你要学律诗,可向他们请教。
西行
万里西行急,乘风御太空。
不因鹏翼展,那得鸟途通。
海酿千钟酒,山栽万仞葱。
风雷驱大地,是处有亲朋。
只给你改了一首,还很不满意,其余不能改了。
又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韩愈以文为诗;有些人说他完全不知诗,则未免太过,如《山石》,《衡岳》,《八月十五酬张功曹》之类,还是可以的。据此可以知为诗之不易。宋人多数不懂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嚼腊。以上随便谈来,都是一些古典。要作今诗,则要用形象思维方法,反映阶级斗争与生产斗争,古典绝不能要。但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民歌中倒是有一些好的。将来趋,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又李白只有很少几首律诗,李贺除有很少几首五言律外,七言律他一首也不写。李贺诗很值得一读,不知你有兴趣否?
祝好!
毛泽东
一九六五年,七月廿一日
《山村里的枪声》是老张看的第一本小说,那时叫课外书。上年级的他,偷偷的问老师借来,放学给猪寻草时,坐在地里偷的看,怕家里人说他偷懒。最让他心疼的是,用一块二毛钱买了一本《红岩》书,不知道被谁借走,再也没还回来。一块二毛钱是他稍早摸黑挖药材卖了攒的。一块二毛钱买的盐能让一家人吃个月,为这一块二毛钱,老张心疼了好常时间,他总觉得对不起家里人。
想归想,但眼前的事,老张觉得大(大,方言,爸爸的意思)和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好有一比.....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上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撤。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每年烟叶烤完,能否卖个好价,就是家里的头等大事。烟站有人就能卖个好价,甚至天价,没人就验个4级、5级或末级,一级到末级差好几块钱哩。年年村里袁大头的烤烟都卖个天价。这几年袁大头都不种烟了,专门贩烤烟,人家的姐夫在县烟草公司当经理,村里人大部分都把烤烟卖给袁大头。去年老张家的烤烟平均4级,全部卖给袁大头。卖烤烟那天,袁大头在烟站喝酒等着,老张大拉着骡子车,往烟站来回送了趟烤烟。验级员连夸烟烤的好“金黄金黄的。”可怜,老张家的烤烟平均4级卖给了袁大头,在袁大头手里全部卖了一级,价格翻几翻。
人比人气死人,送烟回来,老张大气的把烤烟炉里的通火炕砸了个稀烂,“老子一家老小都快挣死了,就顶给袁大头当了一年长工,狗日的,白白的挣一万多,自己连本才拿了千多。”老张大愤怒的砸着骂着,不适事务的小弟也跟这砸。老张妈来劝说:“好的哩,这比往年还多卖几百块哩,那年卖过4级烟,年年冰天雪地稍早摸黑排队,几天都排不上队,拉来拉去的,把人都能折腾死,今年一回打折(打折,方言,就是全部)光了,你省了多少心,好的哩。”妈觉得比自己卖强多了,的确,妈说的也是实话,也是无奈的话。
“日他妈,什么时候能和人一样。”想到这些,老张加快了步子。《陕北汉子》未完待续
【作者题外话】:我已修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