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8 )
从武汉回到长沙,感觉满目凄凉:一切都将过去了,我们一起笑过闹过挣扎过的角落将被遗落。
回到地下室,地下室显得苍凉,曾经的景象不再,什么时候还能聚在这样一个破窟窿里卖命疯狂呢,只怕是永远不可能了。
东西收拾好了,我们搬出地下室,找到房东结算了房租,锁了地下室大门,告别“地下部落”。
阳光刺痛得眼球发涩,大门上“地下部落”四个大字闪烁着我们疯狂执著的青春,突然的告别,我们显得措手不及,来不及以一种形式默写心中的留恋。
出租车已经过来了,司机一遍遍叫着:“走啦”我们谁都没做声,默默地把大包小包搬上车,然后犹豫地把自己塞上车座。
地下室远了,城市的街景在倒退。
我倚在窗口陷入沉思,雨曦特伤感地说:“我想哭。”我说:“你哭个屁啊,我们都要考上梦想的大学,各自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告别穷困告别无奈告别痛苦,在艺术路上大展辉煌了,这么多好啊!”说着自己有点喉咙梗塞。
汽车无情地跑在熟悉的城市街道上,直接了当地把我们送入火车站。
我们登上列车,列车呜的启动,载着我们回到遥远的我们的 家乡,那个满目苍山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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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告别一年的岩山中学,发现好多都变了,好像又什么都不变,一样的校门,一样的树一样的花草一样的老师和课桌。
一张张稚嫩的脸好奇地打量我们这支陌生的队伍。我们好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荣归故里,举手顿足都显得那么沧桑。
也的确,这场战争我们孤军奋战打得天昏地暗,从八个战士达到只有七个,从七个又打到只剩五个,现在是有点沧桑的味道,也算得凯旋归来吧。
老师们给我们安排了班级给了一套一套资料,有点接风洗尘的味道,我们一翻资料书,发现有点下地狱的味道,那些数学符号那些英文符号什么都不认得。
我们以前是学理科的,为了绘画,我们都弃理从文了,在文科班里摸着陌生的课本不知所措。
老师说:“你们要认真抓文化,因为你们的文化太差了。”
我心里说:我文化这么差,这听起来挺新鲜的,我不会算函数不会概率不会虚拟语气就叫文化差啊。
我们五个并排在教室最后排,不知干些什么。
雨曦翻英语书:“这什么东西,没趣。”
“忍忍吧,没办法,没过这道坎,也没办法啊。”
高考的气息弥漫得教室一片混沌,老师一张张木瓜脸,学生一张张木瓜脸,我说,他们比我们可怜多了,雨曦说,可不是。
我上个厕所,听见有人在厕所了讨论高考数学题目,我顿时尿不出来,我佩服得想一头撞死。
三月慌四月乱五月忙,我们三个都不知瞎忙了些什么,从春天忙到夏天,忙得高考一天天逼近,试卷上全是大大的红叉叉。
这世道,天昏地暗。
考业成绩出来那天,我没有过多的激动,应该说,都是我预料之中的:鲁迅美院403名,央美382名,成绩算是理想。电脑里闪出这一系列数据时,我只念了句“阿弥陀佛”。
林晨是鲁迅美院124名央美208名,另外通过上海一个二类本科,成绩算是斐然。
颜贝以两分之差与清华擦肩而过,不过通过了四川省一所重点大学,以及湖北一所二类本科,也算不错。
雨曦通过上海一所二类本科。
一为只考了鲁美和央美,均以几分之差全盘落空了,查到成绩那天,他就从学校逃出去了,不知道他跑到哪里。
我们的喜悦立即从高楼下坠,我们知道一为是很难受的,不是一个“难受”二字所能形容的,从此,他没了方向,整整三年的拼搏雨打风吹去,为了考试受尽屈辱,为了那个遥远的艺术梦风里来风里去雪地里冻成个冰坨子还在不停的画,手动挨饿,熬夜班,整个廋成个木材棍,还在坚持,家里支离破碎满目凄凉,而梦一碎再碎了,没有出头没有方向,我不知道他一个人跑出去日夜不归什么感受,那感受应该是撕心裂肺的,
我们坐在教室的灯下,看见他空缺的课桌,揪心的痛,五个只剩下四个,不知高考一过,有将是什么等待我们,彷徨的许一为,不知他又何去何从?
我默坐在灯下脑一片空白,高考临近,漫天地试卷哗哗地往课桌上飞,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认识我,可我的确不认识它,以至我后面每个一张试管就揪心的痛,我能清楚这些分数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明白它们代表着什么。
高考后的十多天里,我心脏一直隐隐的揪痛,一种不祥的征兆萦绕不断。
文化成绩查出来,407分,也就是说,很危险,也就是说我跟许一为一样,同样面临着梦想泡汤,这一年的努力又泡汤,面临着失学,面临着残酷的现实,我不想将这个现实告诉爸妈,一眼望不到边的穷困也就算了,却养了个如此没出息的崽子,倾家荡产,碌碌无为。
六月的太阳愈发的毒辣,我一日一日的一个人沿着河岸走,任毒辣的阳光焦烤我的灵魂。
林晨也只考了四百来分,我不知道她心情复杂到什么程度。
我不敢去触摸彼此的伤口,有时挖地种菜,挑水喂猪,沉默得可怕,我妈问我是不是病了,我说没有,在休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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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一为没有音讯,不知跑哪去了,问他妈,他妈只说背了个包出门去了,说是去打暑假工,挣大学学费,我说哦,是的,上大学要很多学费的。我清楚一为也没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父母。
颜贝考得稍好点,但情况也不容乐观,上本一有困难,雨曦考了三百来分,急得每次打电话就呜呜的哭,她说她想读书,然后就哭得泣不成声。
我只能狠狠地骂着可恶的高考,没有任何能耐去宣泄心头的怨气,这到底是哪门子人才选拔?一个个一路多不容易地走过来,去卡在所谓的“文化”们坎上,“文化素质”,多讽刺的一个词语,我不知道那些肥肠肥脑的领导头头又有多少文化素质,他们大手一挥,斩断的是多少洁白的梦,有把多少苦难里的人推向地狱,高考,多讽刺的一个词语。
整个六月我就这样浑浑噩噩过掉,有事在水田里除杂草喷农药,没事就坐在山岗上望着青山绿水发呆,心境一天比一天凉。(未完待续)